这个晚上,有很多人辗转难眠。
薛婉更是惊惶不安了一整夜,第二日起来,眼下顶着硕大的黑眼圈,脸色憔瘁。
她此刻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暗恨自己昨日为何如此莽撞行事
本来她昨晚没想怎么样的,但偶然听身边心腹婢女禀报,说见到崔熙月的人将醉酒的睿亲王扶到了一处偏僻宫室,她便心生一计。
想着借此机会引宁姮去“捉奸”,让她亲眼目睹夫君与别的女子纠缠,痛苦不堪,从此夫妻离心。
宁姮不开心,她就开心了。
可谁能料到,那偏僻之处竟会突然冒出刺客!
不仅公然在宴上下毒,还在背后放毒箭……听说陛下震怒,连夜亲自审问刺客,内狱之中血气漫天。
那崔熙月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不知是死是活。
这层层追查下去,万一牵连到她身上,该如何是好?
薛婉心跳如鼓,勉强和衣睡了一晚,却是噩梦连连。
第二日大清早便醒了,死死盯着房门方向,生怕下一秒就有御前侍卫敲门,将她锁拿去审问。
“婉儿,你醒了吗?”门外传来赫连旭小心翼翼的声音。
昨晚薛婉心绪不宁,找借口将赫连旭赶到偏院睡去了。
赫连旭见她最近胃口都不好,也没睡懒觉,大清早就出了行宫,亲自跑到附近最热闹的街市上,买了许多新鲜吃食,又兴冲冲地跑回来。
捧着还冒着热气的油纸包,心里怀着能让妻子展颜的单纯期盼,来回奔波也根本不嫌累。
“婉儿,你看,我给你买了李记的酸梅糕和糖渍山楂,都说这个最是开胃止呕,你尝尝看,说不定能舒服些……”他献宝似的将东西递到薛婉面前。
薛婉这会儿满心都是自身难保的恐惧,哪里有什么胃口,只烦躁地挥挥手。
“放那儿吧,我等会儿再吃。”
赫连旭怕她转头就忘了,或者又被娘送来的什么油腻东西占了肚子,便执拗地捧在手心里,憨笑着哄道。
“就先尝一小口嘛,我早上专程跑了三条街给你买的,还热乎着呢。婉儿,你……”
“说了不吃,你别管我行不行!”
薛婉被他这不合时宜的纠缠弄得心烦意乱,猛地一抬手,想将他的手推开。
她动作幅度过大,手腕正好撞在赫连旭捧着的油纸包上——
“啪嗒!”
油纸包被打翻,里面精心包裹的酸梅糕和红艳艳的糖渍山楂顿时扬了满地,滚落在地上,沾了尘土。
薛婉没想到会这样,一时愣住了。
周围侍立的府中下人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心中却难免嘀咕。
大清早的,世子妃干嘛发这么大的火?
世子爷对她那般千依百顺,体贴入微,再怎么她也该知足了吧?
赫连旭同样愕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散落一地的点心,脸上闪过一丝受伤。
现场有些尴尬的寂静。
可赫连旭并没有发作,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只是默默地蹲下身去,跟丫鬟一起,将散落在地的点心一点点捡起来,放进空了的油纸包里。
动作仔细又带着点笨拙的珍惜。
半晌。
赫连旭收拾干净,才小心翼翼地坐到依旧板着脸的薛婉旁边。
声音低低的,带着讨好和不解,“婉儿,是不是我最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
“你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我改……行不行?”他眼巴巴地望着,像只做错了事的憨憨狗熊。
薛婉心里莫名一酸。
为什么……他要不是个这个痴傻憨笨的性子该多好?
但凡他能有睿亲王半分才貌气度,她也不会象现在这样,终日活在嫉妒与不甘里。
可如今孩子还没生下来,她不能跟他彻底撕破脸。
“……昨晚害喜厉害,我没睡好,心里有些烦闷……”她将责任推到孩子身上。
赫连旭果然立刻信了,脸上瞬间阴转晴,满是心疼地凑过来,“原来是这样!”
“都是肚子里这个小家伙不乖,等他生出来,我帮你教训他!怎么能这么闹娘亲呢,真是不乖。”
他蹲在薛婉身边,将手放在她微隆的小腹上,那张憨厚的胖脸上满是即将为人父的憧憬、喜悦。
薛婉看着他毫无阴霾的笑容,咬了咬唇。
终究还是别过脸,没有说话。
……
终究是伤了元气,哪怕宁姮感觉不到疼痛,身体也本能地感到疲惫虚弱,精神远不如平日充沛。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日下午。
一睁眼,就看到床边围了一大堆人。
太后、大长公主等长辈都已相继来看望过,留下不少珍贵补品。
而陆云珏和阿婵则象左右护法似的,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一个耐心细致地喂饭,一个不由分说地喂药。
甚至她想上个厕所,都是被人抱着去的。
宁姮无奈叹气:“……能不能正常一点呢?我已经没事了。”
阿婵冷哼一声。
显然持怀疑态度,毕竟某人从小到大“劣迹斑斑”。
陆云珏则温柔地替她擦去唇角药渍,“当然是没事的,只是多护着些,我们能安心些。”
为了让大家安心,宁姮也只好放弃抵抗,任由他们把自己当成易碎的琉璃娃娃照料。
王太医照例前来诊脉,确认宁姮体内的鸩毒已清除殆尽,才回去向帝王复命。
其实王太医真的好想请教一下。
那枚药是怎么制成的,竟连鸩毒都能解,堪称神药都不为过,这要是能拥有个三五枚,这辈子还愁啥?
但看着宁姮略显疲惫的面色,他终究没敢多问。
行宫昨日出了那么大的事,今日却安静得有些诡异。
宁姮也乐得清静,就窝在鹳雀苑里,被当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精心照料了一整天。
直到用了晚膳,前来探视的众人相继离去,才总算恢复了清静。
夫妻二人进了内室,烛光摇曳,气氛静谧。
宁姮靠在软枕上,“怀瑾,若你心中有疑问,可以直接问我。”
她不喜欢藏着掖着,虽然不知道崔熙月是怎么知道的,但既然事情已经“败露”,夫妻间还是坦诚些为好。
一整天的高度担忧和忙碌,陆云珏此刻心神才稍松。
乍一听这话,竟没立刻反应过来那茬事,下意识反问,“问什么?”
宁姮见他似乎忘了,便干脆挑明,“自然是……我肚子里孩子究竟是谁的?”
陆云珏心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