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姮把小狸带回了睿亲王府。
当然是趁着夜黑风高的时候,从角门偷偷溜进去的。
要不然堂堂京师脚下凭空出现一头凶猛斑烂大虎,可不要太吓人哦。
王府后院有片占地颇广的竹林,林深叶茂,幽静偏僻,用来养老虎正合适。
小狸对新环境适应良好,很快就圈定了自己的地盘。
俗话说,有奶就是娘。
陆云珏深知这个道理,投喂起来毫不手软,各种野物源源不断地送进竹林。
渐渐地,小狸也默许了这个弱不禁风的“两脚兽”的存在,偶尔还会允许他摸摸自己油光水滑的皮毛。
两人一个有病,一个有孕,又不需要日日给大长公主请安,宁姮就安心在王府里当起了咸鱼。
这天,陆云珏正在用早膳,突然见管家脚步匆匆而来,脸色凝重。
“王爷不好了!”
管家压低了声音,凑到陆云珏耳边急声道,“方才宫里传来消息……”
闻言,陆云珏脸色瞬间白了三分,“什么时候的事?太医如何说?”
王伯眉头紧锁,声音更低了,“千真万确,太医署所有当值太医都去了,就是陛下那陈年热毒突然发作,来势汹汹……”
宁姮刚好起床,就看到主仆二人皆是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
“怀瑾,怎么了?”
她很少见到陆云珏如此惊慌失措的一面,即便他自己病重也多是平静温和的。
陆云珏强自镇定下来,长话短说,“是表哥……表哥少时曾被下了热毒,以往发作并不严重,在冰水中浸泡一两日便能缓解……可不知为何,近日这热毒发作得愈发猛烈,今日竟昏厥了过去……”
正说着,他突然想起宁姮医术俱佳,连他这般沉疴都能稳住。
可转念一想,宫中太医署汇集天下名医都束手无策,阿姮纵有天大本事,也不一定奏效。
况且她还有孕在身,他实在不忍让她去沾染这等棘手又危险的事。
“阿姮你在家歇息,我即刻进宫去瞧瞧。”陆云珏说着便要起身。
宁姮却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我跟你同去。”
成为天子恩人,以后不更好杀天子近臣。
……
赫连??素来身强体壮,虽受热毒困扰,但外表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甚至更具威严。
这猝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昏厥,消息若传开,朝野定然震动。
太后得知,立刻命人封锁了消息,对外只宣称陛下偶感风寒,需静养几日,暂罢早朝,政务暂由几位心腹重臣先行处理。
养心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太后守在赫连??床前,看着儿子昏迷不醒的痛苦模样,神色憔瘁。
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
赫连清瑶也急得团团转,她以往最怕赫连??,但心里也清楚,只要有皇兄这座大山在,她就能稳稳当当地做她的长公主,享尽一世荣华富贵。
若是皇兄有个三长两短……这朝堂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
赫连清瑶压着哭腔问,“皇兄到底何时能醒?”
“殿下恕罪,臣等无能……”太医跪了一地,有的还在尝试施针,有的忙着换冰帕。
还有些直接跪在地上疯狂翻阅古籍医书,试图找到一线生机。
赫连清瑶看着这群太医跟她小考前临时抱佛脚如出一辙的模样,心急如焚,“翻了这么久,你们到底找出办法没有?!”
“臣等无能……”
这几句话听得赫连清瑶脑壳都大了,她气得想骂人。
好歹是宫中御医,天下医者翘楚,竟这般无能!
一个两个都不行,那皇兄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一直昏下去吗?
王太医愁得白头发都多了几根,分明前几日还用药压了下去,可今日不知怎的,什么法子都不起作用了。
“太后,陛下体内蛊毒翻涌之势前所未见,霸道无比,已非寻常药石能压制。”
王太医道,“依臣愚见,可请张天师入宫,还有隐居雁荡山的刘神医,或许有奇方……”
底下有太医也象是抓住救命稻草般附和,“微臣也听闻,那宿州的若县似乎有位名医,擅治各种疑难杂症,尤其精通毒蛊之道,或许……”
太后立刻下令,“都去请,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去请!”
这时,有太监通传,“太后,睿亲王与王妃求见。”
太后此刻心乱如麻,她从来都没真正主持过什么大局,以往都有儿子顶在前面,什么都不用愁。
如今听着耳边“太后”“太后”的,简直都快炸了。
陡然听到睿亲王来了,太后正想让他们先去偏殿等侯,却猛地想起陆云珏前两日似乎提过,宁姮流落之地正是那若县,她又会医术……
她心中一动,立刻改口,“让他们进来。”
虽不知这侄儿媳医术如何,但这时候了,是骡子是马都无所谓了。
……
一行三人向太后请安,“参见太后。”
陆云珏观殿内情状,也顾不得寒喧,直接切入正题,“太后娘娘,恕臣冒昧,表哥情况紧急,可否让阿姮一试?”
宁姮看了眼乌糟糟的殿内,“娘娘,先让诸位太医出去吧,我需单独给陛下看诊。”
一旁的德福听得有些迟疑,“这……”
虽然宁姮是睿亲王妃,是自家人没错,但帝王龙体安危事关社稷,让她单独诊治,万一出了差池……
太后看了眼沉静若昙的宁姮,再看她身侧挎着医药箱的紫衣少女,“你有几成把握?”
这种昏迷急症,跟怀瑾那种亏了底子的不同。
宁姮实话实说,“要么治不了,要么十成。”
太后权衡利弊,最终咬了咬牙,“都退至殿外!没有哀家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既然这些太医都没办法, 倒不如让她一试。
“母后!”赫连清瑶急了。
她对宁姮根本都不信任,一个偏远小县出来的女子,就算懂点医术,如何能与太医署的国手相比?
“这么多太医都无法,若是她滥用药石,把皇兄给——”
太后见她口无遮拦,加重了语气,“朝阳,休得胡言。”
赫连清瑶悻悻地闭了嘴,被宫女扶着往外走,只死死攥紧了帕子,经过宁姮身边时,道,“你不行就早点出来,别眈误了太医救治皇兄的时机。”
宁姮微笑,“这是自然。”
殿门关上,终于隔绝了喧嚣。
龙榻帷帐低垂,赫连??昏迷着,只从帐中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搁在脉枕上。
此刻,那手臂内侧的血管已经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红色,微微凸起,仿佛有活物在其中蠕动,看着颇为骇人。
阿婵看了一眼,便道:“阿姐,是焚情。”
这毒源自南疆,而阿婵便是南疆人,这些年常游走于大景和南疆之间,自然熟悉这类阴毒玩意儿。
“恩。”宁姮也看出来了。
说起来她前段时间才见过同中此毒之人,没想到这毒还挺常见,流行款?
不过宁姮暂时倒没把野男人和皇帝混为一谈。
她净了手,将指尖轻轻搭在帝王滚烫的手腕上,细细感受那混乱而狂暴的脉象。
这蛊虫未破元阳时只是蛰伏体内,偶尔让人动情躁热,算不得大问题,可一旦发作,便极为猛烈。
其实焚情也不算难解,两个法子。
其一,把蛊虫揪出来弄死。
这皇帝明摆着是睡了一次没打算负责,自己强忍着,就忍出病来了。
幸而她们来得还算及时,问题不大。
宁姮撩开明黄色龙纹帷帐,想要看看病人的面色和瞳孔。
然而,在看清帝王面貌的瞬间,宁姮脸上的平静表情瞬间空了。
整个人陷入了长达数秒的,极其诡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