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喜娘和丫鬟们不敢再多言,屈膝行礼后鱼贯而出。
凭着记忆走到陆云珏所住的静心院,门外只有两个小丫鬟候着,见到她来,连忙行礼,“王妃。”
没有闲人打扰,此处更是安静,依稀听得见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恩。”宁姮推门进了喜房。
房间内红烛高烧,布置得喜庆而温馨。
宁姮头一件事就是让阿婵赶紧帮她把这沉死人的凤冠给取了下来。
她现在可算是彻底明白这便宜夫君在他皇帝表哥心中的分量了。
不仅亲自来迎亲,连这喜服凤冠的规制都堪比宫中娘娘,华美是华美,就是这分量……足足的,差点没把她脖子压断。
换下繁复的喜服,舒舒服服地沐了个浴,洗去周身疲惫。
再吃了些东西,宁姮才有闲心走到拔步床边,去瞧一瞧她这位昏迷不醒的新婚丈夫。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更美三分。
陆云珏今日亦身着与她同款的红色喜服,衬得他苍白的面容多了几分生气。
他双目紧闭,长睫如蝶翼般投下安静的阴影,呼吸清浅,安静地躺在锦被之中,唇色淡绯,象一尊可以随意摆弄的精致人偶。
宁姮突然有些遗撼自己不精于作画,否则倒是可以画一张美人静卧图,闲遐时细细观赏一二。
“阿婵,银针。”宁姮将手指搭在陆云珏脉上。
先前碍于所谓的男女之防,加之陆云珏当时状态尚可,便没给他瞧瞧,可这才几天光景,人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这儿了。
要是再耽搁几天,那她可能真要守寡了。
宁姮叹气,这冲喜冲的,差点没给自己冲成真寡妇。
“给,阿姐。”阿婵利落地递上银针包,顺便帮忙把陆云珏的衣裳给扒了下来,露出赤裸的胸膛。
宁姮给陆云珏喂了颗黑色药丸,消毒的时候淡淡瞥了眼。
“下面也脱了。”
于是,在陆云珏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自己的新婚妻子给看了个彻彻底底。
一览无馀。
陆云珏这是陈年旧疾,根基已毁,也就是当年饮下的鸩毒不算多,否则早就下黄泉了。
宫斗争储,向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
哪怕是宁姮,也不能保证能给他治得七七八八,眼下只能以金针渡穴护住他即将衰竭的心脉,日后再慢慢调理着,让他多活两年罢了。
扎针又配合药浴,忙活完已经过了个多时辰。
宁姮有孕在身,阿婵自然当起了人体搬运工,十分熟练地把这位“姐夫”从床上扛到浴桶里,泡够时间再捞出来,搬回床上。
这打下手的活她和阿简从小到大没少做,早就驾轻就熟。
至于“非礼勿视”什么的,肉体凡胎,也没什么稀奇的。
宁姮困得不行,直接窝进拔步床里侧,扯过锦被盖好,“阿婵,困了……”
“我睡了,你也去歇息吧,屋子在隔壁东偏院。”
“恩。”阿婵给宁姮掖了掖被子,吹灭两盏烛火,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喜字静默,红烛缭绕。
睿亲王与王妃的新婚之夜,一个昏迷不醒,一个倒头就睡,就这么宁静祥和地过去了。
……
与此同时,端王府倒是另一派光景。
作为新郎官的赫连旭还在前厅宴饮宾客,端王世子娶亲,亲贵皆在,他被众人围着灌酒,一时半会儿想抽身都难。
后院新房内,薛婉盖着大红盖头,端坐在床榻边等待着。
“小姐,世子还未回来,您先用些果脯垫垫吧……”春萱心疼自家小姐饿了一天,小声道。
薛婉的确是饿了,今日大婚起得早,从早折腾到晚都未用什么东西,如今腹中空空,难受得紧。
可她还没碰到春萱递过来的蜜饯盘子,守在旁边那位面容严肃的老嬷嬷便开口。
“世子妃,依着王府的礼数,世子爷未归,您是不能进食的。”
她目光扫过春萱,带着一丝训诫的意味,“再者,既已嫁入王府,便不是什么小姐了,该称呼‘世子妃’才是。下人没规矩,主子脸上也无光。”
春萱被说得脸色一白,喏喏道:“……是,奴婢记住了。”
盖头底下的薛婉瞬间咬紧了嘴唇,指尖掐进掌心。
什么意思?刚嫁过来,一个老婆子就敢当面敲打她的心腹丫鬟?
这是明摆着要给她下马威,欺负她是个“养女”出身吗?
本来就对赫连旭那副憨傻模样不喜,如今更多了几分屈辱和愤懑,薛婉心口像堵着一大坨湿棉花,却还是强忍着,“……嬷嬷说得是。”
又枯坐了许久,薛婉腿都快麻了,外间才终于传来喧闹和脚步声。
夹杂着小厮的高声通传:“世子回来了!”
赫连旭今日被灌了不少的酒。
他以往其实不怎么饮酒,但今日大喜,他高兴,宾客们都来敬酒,他憨乎乎的,又不懂得拒绝。
几乎是来者不拒,谁来敬他都仰头就干。
幸好赫连旭还惦记着等会是洞房花烛夜,婉儿妹妹还在房里等着他,才没直接醉死在前厅。
赫连旭身躯本就魁悟,生得又高又壮,此刻醉得脚步虚浮,需要好几个小厮合力搀扶着才能跟跄行走。
一路上还咧着嘴,只顾着傻笑了,“嘿嘿……婉儿妹妹,我回来了……嘿嘿……”
进了新房的门,被屋内的暖香一熏,赫连旭才后知后觉。
自己身上全是浓重的酒气,熏人得很,婉儿妹妹不会不喜吧?
老嬷嬷已经将喜称放在他手里,“世子,吉时已到,请为世子妃掀盖头吧。”
赫连旭脸色酡红,晕乎乎地站直了些身子,努力聚焦视线,笨拙地用喜秤小心翼翼地挑开了那方大红盖头。
烛光摇曳下,露出薛婉精心装扮过的容颜,柳眉杏眼,朱唇点点。
十分我见尤怜。
赫连旭整个人都看呆了,嘴巴张着,“婉儿妹妹……你今日真好看,比画上的仙女还好看……”
然而,薛婉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
自从宁姮回府,她在家中的地位就一落千丈,本就不愉至极。
如今刚嫁过来,一个老嬷嬷就敢明目张胆地给她气受,这往后的日子还能好过?
再望着眼前这个即使努力打扮过,也依旧像头憨傻狗熊的赫连旭,闻着那熏人的酒气,心里更是委屈、失望交织。
还没开口,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赫连旭的酒意当时就被吓醒了大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笨手笨脚地想给她擦眼泪又不敢碰,“婉儿妹妹!你、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我喝酒?”
“我以后再也不喝了,一滴都不沾!婉儿妹妹,你别哭啊……你哭得我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