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前一晚。
按理说,女儿出嫁前夜,母亲都会去女儿房中,说些体己话,传授些为人媳、为人妻的道理。
顺便隐晦地提点一下新婚夜的夫妻之事。
但亲生女儿早就是个嫁过人的,梨棠院更是早早就吹了烛火,瞧着比她还淡定。
柳氏心里堵着气,也懒得再去贴冷脸,于是径直去了锦华院。
薛婉还没睡。
明天就要嫁给赫连旭了,虽说是她自己一力促成的婚事,但临到头,薛婉还是有些惶惶,寻不着落点。
毕竟,那赫连旭的憨笨模样,实在与她想象中的良人相去甚远。
见到柳氏深夜前来,她连忙起身,眼中带着依赖和脆弱,“娘……”
这般全然依赖的女儿姿态,极大地满足了柳氏身为母亲的被需要感,让她心底熨帖了不少。
果然,还是从小养在身边的女儿贴心,知道亲近她。
“婉儿。”柳氏坐到榻边,语气柔和下来,“明日便是大婚了,母亲心里舍不得,来同你说说话。”
其实柳氏心底也不太看得起那赫连旭,文不成武不就,无勇无谋。
偏生人家会投胎,有个权势煊赫的王爷爹,如今这宗室里,经过今上登基前后的几番清洗,便只有端王这一脉还屹立不倒。
再加之那个宫中讳莫如深的秘辛——
当今圣上曾于战场伤了密处,连妃嫔都不曾纳,恐绝嗣不育……
那赫连旭作为端王独子,身份便愈发微妙起来。
她女儿若是能牢牢抓住赫连旭的心,早日给端王府生下个一儿半女,日后的前程,简直不可限量。
“婉儿,娘知道你心气儿高,看不上世子那般性子的。”
柳氏压低声音,“但你要往长远里看,睿亲王久病缠身,当今圣上又无后宫,子嗣无望……那端王世子虽说粗笨了点,但娘能看出,他对你是真心的,几乎言听计从。”
“咱们女子做不成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一生的荣辱都系在后宅里,夫君的宠爱是根本,子嗣才是倚仗……”
柳氏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你嫁过去后,早日生下嫡子,牢牢坐稳世子妃的位置,将来才有享不尽的尊荣。”
“这样即便日后世子纳了妾室,有了庶子女,也动摇不了你的位置。”
薛婉抿了抿唇,垂下眼帘:“……娘,女儿省得。”
若不是为此,她又怎会甘心委身给那个笨熊似的憨包?
不过那端王世子好歹前途光明,比不得宁姮,嫁个朝不保夕的病秧子亲王。
冲喜冲喜,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跳进另一个火坑。
要是哪天陆云珏两腿一蹬,她又得守寡,带着个拖油瓶,那才叫凄惨。
这样想着,薛婉心里总算平衡了不少。
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贴己话,临走之时,柳氏从袖中取出一个用锦缎包着的小册子,塞到薛婉手里。
“婉儿,世子年纪轻,血气方刚,又是那样的身躯,于床第之事恐怕有些贪欢莽撞……”柳氏轻咳,“这册子你瞧瞧,心里有个底,若是世子贪得很,你也别一味纵容,仔细身子要紧。”
薛婉隐约猜到是什么,耳根有些发热。
柳氏道:“这里头……也有些法子,能让你少吃些苦头,甚至拿捏住他。”
薛婉轻轻“恩”了一声,几乎不敢看柳氏。
柳氏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去。
房门轻轻合上,室内重归寂静,薛婉独自坐在榻上,指尖摩挲着那本绢册。
尤豫片刻,她终于缓缓翻开,终究是红了脸。
……
比起柳氏和薛婉那边可能存在的多重心思,宁姮这边倒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为了避免自己的起床气毁了明早的婚礼,她决定早点睡,养精蓄锐,争取明天做个情绪稳定的新娘子。
四月十八,黄道吉日,宜嫁娶、纳采、祭祀。
睿亲王和端王府同日娶妻,平阳侯府嫁女,可谓是双喜临门。
盛京街头巷尾皆在议论这场难得的盛事。
侯府各处红绸高挂,张灯结彩,仆从穿梭不息,人人脸上都带着笑。
平阳侯薛鸿远更是穿戴一新,站在府门前迎客,端的是喜气洋洋,满面红光。
美中不足的是,睿亲王陆云珏……又病倒了。
因前些时日风寒侵体,如今昏睡在床上,起都起不来,更别提亲自迎亲拜堂了。
围观百姓啧啧议论,“听说那真千金姿容出众,却是个可怜的……这睿王连成亲都还躺在床上,依我看,恐怕要二做寡妇咯……”
旁边有人低声道:“闭嘴!这话是可以说的吗,你那脑袋要是不要?”
“要我说那二小姐也真是好命,虽是养女,却能嫁入端王府做世子妃,端王世子今日亲自迎亲,风光得很呐……”
正说着,忽听得远处传来更加喧天的锣鼓之声,仪仗鲜明,气势非凡。
“是端王世子来了吗?”
百姓们个个伸长脖子去看,却见那队伍规制远超亲王世子,华盖仪仗,威严赫赫。
远远看见仪仗队伍渐近,为首之人骑在一匹神骏异常的高头大马上,身姿挺拔,龙章凤姿。
却不是端王世子,更不是睿亲王。
只听得队伍前开道的太监运足中气,高声唱道,“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