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青冥子的身影彻底消散在天地间,那股令人室息的元婴威压才渐渐散去。
原本凝固如实质的灵气重新流动。
呼一此起彼伏的松气声在人群中响起,不少修士都偷偷用敬畏的目光打量着李易这边。
更有几个心思活络的,已经悄悄将李易的样貌特征牢记于心,暗自盘算着回去后要第一时间票报家族。
虽然无人知晓那位白发老者的真实身份,但仅凭其离去时不经意间泄露的一丝威压,就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心惊胆战。
那等浩瀚如渊的气息,至少也是金丹大圆满的修为。
甚至元婴期修士也不无可能。
而能与这等存在谈笑风生、甚至获得赠礼的年轻修士,其背景之深可想而知。
李易收起“青涎丹”与“紫霄雷将”傀儡,然后与身旁的崔蝶、崔钰两姐妹对视一眼,也都暗自松了口气。
“蝶儿,钰仙子。此处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且随我去洞府一叙?”
崔蝶爽快地点头,红裙随风轻摆,“正好坐一坐易哥哥的飞舟。”
崔钰虽未出声,但那微微泛红的双颊和轻颤的睫毛,却泄露了此时她内心的兴奋。
尤其是听到能去李易洞府时,她那双黯淡多时的美眸突然亮了起来。
连带着苍白的面色都红润了几分,竟恢复了几分在修盟试炼时那个冷若冰霜的仙子风采。
李易见状,单手掐诀,一艘通体泛着青光的灵舟从他袖袋激射而出,悬浮在离地丈许的虚空。
此灵舟约三丈长短,舟身线条流畅,通体由千年青玉木打造而成,这种灵木质地堪比金精,却文轻盈如羽,是炼制飞行灵器的上乘材料。
“好一件上品飞行灵器!”崔蝶美眸一亮,忍不住赞叹道。
她一眼就认出这飞舟上刻着的“御风阵”和“破障阵”都是极为高明的飞行阵法,寻常修士根本无缘得见。
李易微微一笑:“从令狐老魔手中缴获的战利品,远不如那些顶阶家族嫡脉的法宝飞舟,但胜在飞行平稳。”
说着,他转头对崔蝶道:“蝶儿,就由你来操控可好?
崔蝶嫣然一笑,也不推辞。
她红袖轻扬,整个人如一片红叶般轻盈跃起,稳稳落在飞舟前端。
一袭红裙在风中猎猎作响,衬得她宛如画中仙子。
崔钰则显得矜持许多。
她轻咬朱唇,纤纤玉手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迈步上前。
李易见状,适时伸手虚扶,一股柔和的法力托住她的手臂。
崔钰只觉一股暖流从接触处传来,整个人顿时轻盈了许多,当即借力跃上飞舟。
待三人在飞舟上站稳,崔蝶纤指掐诀,灵舟表面的阵法纹路顿时亮起青芒。
只听嗖的一声破空之音,飞舟化作一道青色流光冲天而起,转瞬间便消失在天际。
速度之快,竟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地面上,一众丹修目定口呆地望看这一幕。
半响,方才有人回过神来,小声嘀咕道:“这飞舟速度,怕是比寻常筑基后期的遁光还快,也不知那年轻修士是个什么身份。”
旁边同伴急忙制止,“声,能让崔家两位嫡女作陪的,岂是等闲之辈?”
众人面面相,再不敢妄加议论。
直到飞舟彻底消失在天边,才有人敢说笑议论,但眼中的敬畏之色却久久不散。
然而人多口杂,总有些不开眼的。
“晴喷,崔家七仙子与九仙子看样子都喜欢丑汉啊!”
只见一个满脸麻子的中年修士斜倚在石柱旁,绿豆般的眼晴里闪铄着嫉妒的凶光。
他故意提高嗓门,“要我说,这些世家贵女就是没见过世面,放着这么多俊俏公子不要,偏生看上这么个歪瓜裂枣!”
旁边一个瘦高个附和道:“慕兄说的极是,崔家这俩贵女真是瞎了眼,放着我等风流调的修士不要,偏偏看上那么个相貌平平无奇的。”
“嘿嘿,说不定人家有什么‘过人之处”,诸位都明白的!”一个尖嘴猴腮的修士挤眉弄眼,引得周围男修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
这些议论声虽然不大,但也没有刻意遮掩。
更不巧的是,正在不远处清点灵石帐目的管事杨大海恰好将这些污言秽语尽收耳中。
咔嘧!
一声脆响骤然划破寂静,杨大海手中记帐的符笔竟被他硬生生捏成粉。
这位平日里总是和颜悦色的管事此刻面色铁青,周身灵力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显然已经动了杀意!
他缓缓放下帐册,指着那个笑得最欢的麻脸修土,“锁了他,押去矿山挖矿!胆敢反抗,直接灭杀!”
掌管这丹云山十数载,他的威望极高!
身侧二十几个炼气后期的侍卫闻声而动,纷纷抽出灵剑,气势汹汹地跟着他围了上去。
这些侍卫都是崔家精心培养的死土,本来就个个杀气腾腾。此刻聚在一起列阵前行时的肃杀之气更为惊人。
排队的丹师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顿时下意识地退开几步,生怕被那几个口无遮拦的蠢货牵连。
而那麻脸修士背对众人,浑然不觉危险临近,依旧口无遮拦:“一个美艳如火,一个冷若冰霜。现在三人同处一室说不定正在洞府内“喷喷,这白昼双修肯定另有一番滋味!”
话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就被杨大海一个耳光抽得原地转了一圈。
杨大海眼中寒芒毕露:“狗东西!在我崔家的地盘上,也敢对七仙子和九仙子出言不逊,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麻脸青年被打得眼冒金星,但很快反应过来,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你敢打我?我可是岛主府在册的一阶丹师!”
“啪!”
杨大海反手又是一记耳光,抽得对方嘴角流血。
“拿岛主府压我?”
他阴森一笑,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刚才那位白须老神仙,是我崔家的护族蛟祖,元婴中期巅峰修为!若不是为了修炼玄功压制境界,早就突破到元婴后期了!
“哼,他老人家随手赠给李供奉的都是一件假丹期傀儡!你看哪个敢来找我崔家的麻烦?”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下,麻脸青年顿时面如土色,再也不敢出声。
周围那几个污言碎语的修土,此刻也都若寒蝉,有几个甚至已经开始后退准备悄悄溜走。
杨大海目光如电,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又点出几个刚才嘴巴最臭的,“你,你,你,还有你!
“全都去矿场挖矿!
“放心,我会派人通知你们家族。若是你们家族愿意掏灵石,可以把你们赎回去,不然的话,等着老死在矿洞里吧!”
那几个被点名的修士顿时面如死灰。
要知道,所有修仙家族的矿洞都不是好待的地方。
阴冷潮湿,终年不见天日。
更随时都可能遭遇塌方、毒瘴、甚至是潜伏在地底妖兽。
一个不慎踩错位置,轻则筋断骨折,重则当场被坍塌的矿道活埋!
更重要的是,一旦被发配矿洞,就等于在修仙界留下了污点,日后想要入赘大的修仙家族或者在各个坊市混个好差事可就难了。
“杨管事开恩啊!”
那个尖嘴猴腮的修士突然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咚的闷响。
他声泪俱下地哀求道:“小的方才猪油蒙了心,口不择言,求您老人家高抬贵手!”
杨大海冷冷警了他一眼,袖袍猛地一甩,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方才污言秽语时,怎么不见你这般识相?”
那修士闻言,顿时如丧考姚,整个人瘫软如泥。
他绝望地环顾四周,却发现同来的其他同伴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牵连。
就连方才一起说笑的麻脸修士,此刻也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杨大海冷哼一声,对侍卫们使了个眼色:“全部带走!让他们把罪责写下来,签字画押,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侍卫们齐声应诺,如狼似虎地扑上前去。
刚才被点名的修士们此刻早已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反抗?一个个如同待宰的羔羊,被侍卫们粗暴地拖了下去。
杨大海冷眼扫视全场,“都给我记住了!别管你们是什么丹师符师,在我崔家的地盘上,就要守崔家的规矩!谁要是再敢对崔家不敬,哼!”
他故意没说完,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与此同时,李易的飞舟已经稳稳降落在洞府前的青石平台上。
轻点舟舷,李易身形如落叶般飘然而下他转身时,恰好看见崔钰提着裙摆小心翼翼下舟的模样,不禁莞尔。
这位崔家九仙子一手扶着飞舟边缘,一手轻提裙摆,露出半截如玉般白淅的脚踝。
这般娇弱的样子与演武场上那个冷艳决绝的女修简直判若两人。
“小心石阶。”李易温声提醒,下意识伸手虚扶。
崔钰闻声抬头,正对上李易含笑的眼眸。
她心头突然泛起一阵莫名的悸动,脸颊不自觉地飞起两朵红云。
但馀光警见一旁的崔蝶,又慌忙低下头去,将那一瞬的失态尽数掩藏。
“多谢李大哥。”
她细若蚊呐地应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慌乱。
随着洞府禁制缓缓开启,阵法光幕如水波般荡漾开来,外界的喧嚣顿时被隔绝在外。
踏入洞府后,崔钰突然停下脚步。
她深吸一口气,象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仰起俏脸。
“李大哥!”
这一声呼唤甜腻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尾音微微上扬,竟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娇嗔。
李易微微一惬,随即温和问道:“钰仙子有事?”
崔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跳如鼓,耳根发烫。
她暗恼自己如此失态,却又实在控制不住心中那份悸动。
方才乘坐飞舟时,那惊人的遁速远超寻常飞剑数倍有馀。
疾驰间,凛冽的罡风如刀割面,刺得人肌肤生疼。
她只觉脸颊被刮得火辣辣的,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就在她暗自运功抵御时,忽觉周身一暖。
一道柔和的青色光晕悄然笼罩在她身侧,将凌厉的罡风尽数隔绝在外。
是李易不动声色地施展乙木灵罩将她护住。
最让崔钰感动的是,李易从不似其他世家公子那般,做点小事就要大肆宣扬,而是默默地将这些暖心之举融入日常。
对于她这种从小锦衣玉食的世家贵女而言,恰恰是这种不张扬的体贴最是打动人心。
此时,崔钰不禁想起家族曾经有意将她许配给李易的往事。
“天意弄人,若是自己早一些碰到李大哥,或许,七姐姐在他心中的位置就会换成自己了!”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她强行压下。
她偷眼警向身旁的崔蝶,只见七姐姐正含笑凝视着李易,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盈满情意,连唇角勾起的弧度都透着甜蜜。
一时间,心头苦意更浓了三分!
“钰仙子,看来在下炼丹这几日,蝶儿把你照顾得不错。气色比先前好多了。”李易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崔钰慌忙点头,掩饰着内心的波动:“七姐姐对钰儿最好了。”
说完便垂下眼帘,纤纤玉手开始摆弄茶具,借着泡茶的动作平复心绪。
李易转向崔蝶,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不约而同地露出会心的笑容。
这份默契让一旁的崔钰心头又是一阵酸楚。
“易哥哥,你炼丹这几日可是瘦了许多!”崔蝶突然凑近,带着淡淡幽香的柔黄抚上李易面颊。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心头一疼,原本饱满的脸庞竟消瘦了几分,连下颌线条都变得愈发分明。
不过马上突然惊了一声,“易哥哥,你?你的肤色怎么白了这么多?”
只见李易原本略显粗糙的面容,此刻竟变得白淅细腻,连那些常年风吹日晒的痕迹都消失无踪。
这般变化,饶是见多识广的崔蝶也不禁讶然无比,娇嫩的玉颜上满是惊之色。
李易苦笑一声,正待将驻颜丹的事细细讲出,洞内禁制的摇铃之声却是突然打破了这温馨的氛围。
三人面面相,不知这突如其来的访客会带来什么消息。
“是王管事。”
李易神识一扫,当即辨认出来人气息。
走出洞外,只见综务殿的王管事正有些焦急的在殿外步。
手中还带着一封信。
“李供奉!”
王管事见李易出来,连忙上前,压低声音道:“青竹山坊市加急送来的,加盖了玄律司的金漆铃印!”
听闻此言,李易心头一紧。
青竹山坊市不仅有他的百宝阁与祖传石庐,还有慕白莲、韩二牛、陈天墨等一众侍女故交。
这种加盖金印的书信,往往意味着事情极为紧急。
刹那间,无数种可能在他脑海中闪过。
但转念一想,自从南宫青慧去过他的百宝阁后,整个青竹山坊市谁还敢轻举妄动?
岛主府郑家想攀附南宫世家,楚家更是巴结都来不及,有执掌玄律司的楚长老照拂,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
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李易接过信函。
当他拆开金漆封印展开信纸时,不由得愣住了。
竟是玄律司第二人,现任“司丞”玄清道人的亲笔信。
李道友钧鉴:
贫道有事相乞,然伤重难行,未克亲谒。
故修书致意,恳请移驾青竹山玄律司,倘蒙垂悯,必万灵酬谢。
玄清,顿首。
信缄上的字迹略显潦草,显然写信之人状态不佳。
李易眉头紧锁,这封信没头没尾,既未说明具体事由,也未交代受伤原因,仅仅要求见自己一面。
“受伤就该找医修。
“缺药就找坊主,甚至找岛主府与修盟,找我做什么?
“并且还要我亲自走一趟。”
“易哥哥,出什么事了?”崔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关切。
李易收起信缄,转身时已恢复平静:“没什么,青竹山那边有些琐事需要处理。”
他不想让二女担心,却已打定主意要走这一趟。
一来,玄清只要不死,日后很可能会接任玄律司“掌司”之位,甚至有望成为下任坊主。与他交好没有任何坏处。
二来,他本就打算外出游历历练心境,正好借此机会去看看慕白莲、韩二牛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