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茶馆内，外面天已经暗了下来，可堂内却烛火通明。一排排凳子上坐满了人，小孩被大人举过头顶，共同盯着那最中央处的白色幕布，谈论间，好不热闹。
等陈青川四人赶来时，却见早已经没了位置，只能随便找了个地方或站或倚。
“曹兄，这‘一剑开天门’是怎么回事？”
少年不由悄声询问。
“嘿嘿，你看着便是。”胖道士嘻嘻一笑。
静默等待中，不久，只见一须发皆白，手里提着个戏箱子，眼神浑浊却偶有精光的老人缓缓走到白色幕布后面，将一盏油灯点亮。
一只毛发火红，憨态可掬的狐狸静静跟在他脚边，随之走向幕布，顿时吸引了几人注意。
“哟，还有个小妖怪。”懒洋洋靠在窗户边的胖道士忽然直起了身子，兴然道。
“曹兄不必多虑，我见这狐儿气息纯正，当不是邪狞。”陶然老神在在。
陈青川闻言，遂从狐狸身上收回目光。
茶馆内窸窸窣窣声渐小，只见幕布后的老人忽然拿起云板，轻轻一敲。
“铮——”
清越的响声过后，连孩童也安静了下来。
一道苍凉如古井的声音从幕布后传出——
“旧事如烟。老朽这方白布，演不尽江山更迭；三根竹签，挑得动千古悲欢。”
“今日，便演一折五十年前的旧戏——《崖关哀，天门开》。”
说着，只见幕布后的双手不断操控着，那巍峨的崖关城剪影顿时浮现。一面“崔”字旗迎风招展，关隘两侧，山影层峦叠嶂。
“安国之民，壮如熊罴，猛若虎兕。锦旗所指，云垂海立；铁蹄所向，山崩石烂。”
随着老人的话音，只见大量代表安国人的皮影出现，壮硕如奎，迈着沉重的步伐，践踏得那代表大地的皮影都在微微颤动。
下方众人不由屏住了呼吸。
“看见没，”窗户旁，曹满忽然指了指前方的影象，“安国灵师基本都是练体狂魔，只长身子不长脑子，整天就知道打架，以后你要是遇到了记得躲远点。”
赤裸裸的嫌弃顿时让陈青川侧目，让他不由狐疑得看了对方一眼。
“咋了，你让安国灵师给揍过？”他半开玩笑道。
谁料，胖道士顿时不说话了。
与此同时，幕布后面皮影老人慷慨激昂的声音继续传来。
“贼心不移，竟行那骇人听闻之举！三千灵师，缚住飞鹰峰，一声号子，地动山摇！竟将那千丈高峰，连根拔起！”
白色幕布上，代表着安国人的皮影将粗大的锁链甩向飞鹰峰，将之牢牢缚住。下一秒，巨大的山影拔地而起，几乎屏蔽了幕布的大半光线！
巨大的阴影下，那代表着崖关城守军和城中百姓的细小皮影显得是如此渺小而无助。
“关内将士，目眦尽裂；满城百姓，哀泣震天。人力岂能抗天？”
极度暗淡的光线下，有妇人下意识搂紧孩子，便是吃着花生的货郎也住了嘴，茶馆里，一时之间，落针可闻。
唯有一声悠长悲切的狐鸣在半空中回荡。
突然，老人的声音由悲转厉，高亢如裂帛：
“就在这乾坤倒悬之际，有一人，青衣猎猎，持三尺青锋，逆飞而上！”
“崔公应龙，口占偈言，声彻九霄——尔等以力为尊，敢搬山压顶，我以心中一念，为万民——请天命！”
无人可见，随着老人手腕猛地一抖，一缕凝练如丝的白色灵光顿时从那狐儿的口中吐出，精准得打在那代表崔应龙皮影的剑锋之上！
“但见一道剑光，起于青萍之末，横于天地之间！其光也皎皎，如秋水；其势也煌煌，似惊雷！”
下一秒，那剑影竟瞬间化作一道极细、极亮、横贯天地的光痕，在众人震撼的目光中，无声切过那巨大的山影！
那镇压整座城池的飞鹰峰皮影，便沿着那光痕，上半部分缓缓滑落，化作齑粉，唯有下半截留存原地，断面光滑如镜。
一线天光自剑痕处倾泻而下，瞬间驱散了所有阴霾，将整个幕布和茶馆都照得亮堂起来！恍若，天门洞开！
老人的声音重新恢复平静，可不知为何，其中却带着无尽的沧桑与追忆。
“剑气纵横三千里！自此，崖关城外，飞鹰峰成了断鹰峰。后世之人，便称此剑为——”
他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
茶馆中静默片刻，热烈的掌声轰然响起。
“好啊！”
“好一个，一剑，开天门啊！”
少年双眼晶亮，也跟着啪啪啪鼓着掌。只是看皮影戏的演绎都这么热血澎湃，难以想象，当年该是怎样的盛景！
大丈夫，当如是！
可与此同时，他心头却也不禁疑惑起来，转头看向身旁三人。
“俗世战争中，灵师也能随便插手吗？”
三千的体修啊！这对凡人军队来说，岂不是降维打击？！
却见陶然笑呵呵看了过来，“提了个好问题啊！徒儿，你说说。”
话落，陶正顿时挺直了身子，一脸正色解释道：
“陈兄弟有所不知，自从两千年前的东海战役后，灵师们齐聚一堂，那时，众大能为了让这方大陆休养生息，便共同定下了一则盟约，名曰——《天人盟约》。”
“其中最内核的一条，便是：灵师之力，不得直接屠戮凡俗之众，亦不得直接干涉王朝更迭之国运。”
在三人大致的解释下，陈青川也逐渐明白了。
这个盟约就象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在天地之间。
但凡玄阶以上的灵师，都要受这个盟约的限制。不可对凡人士兵、城池直接施展大规模杀伤性术法或武力，违背盟约者，轻则反噬受伤，重则直接引来“天罚”，身死道消！
当然，至于其中的空子，比如双方交手，间接导致凡人死亡什么的咳咳咳，只要不是太过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当年，安国此举，也着实是违背了盟约。要不是那一砸最终没砸成，恐怕天罚就直接下来了！当然，听说当年他们也受到了一定的反噬，因此这些年倒也安静了下来。”曹满补充。
“可为何他们要拼着反噬也要行此事呢？”
陈青川不解。
却见三人对视一眼，皆是摇了摇头。
“谁知道那群莽夫脑袋里的筋肉在想什么呢！”曹满耸了耸肩，“况且虞国和安国的边境之乱本来就不少，大概是见崖关城久攻不下，就狗急跳墙了吧！”
可是，真的如此吗？
少年脑海中下意识游离过这个念头，随即摇了摇脑袋，不再多想。
转而看向窗外食铁城的方向。
那里，可还有一位新伙伴在等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