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一条长?腿把被孔大勇踹倒的椅子勾起来, 大喇喇一坐, 两边手肘杵在?膝盖上,就这?么盯着孔大勇看。
孔大勇躺在?床上咽了下?口水,“狗日的”
总之,在?陈端面前, 他再想作妖也?基本是池塘里的泥鳅, 掀不起大风浪。
转眼到了四月, 闽城是典型的亚热带季风气候,书上说“人间四月芳菲尽”,街巷边的花开了一茬又一茬,开败之后自有柳木成荫来接洽。
气温上升,暮春和初夏交接之际,毛衣和长?袖衫早早被换成短t短裤, 热风送来浪声涛涛。
孔净虽然完全是寄宿生模式,周中还是会抽时间回来一次。
孔大勇杵着拐在?楼下?和小卖店的阿公吵嚷,大意是他买烟要赊账,阿公不让。但是烟拿到手已经被他拆了抽了一根,阿公抓着他不让走?,非让他把钱结了不可。
两人在?拉扯之际,孔大勇一眼瞥见?把车骑进巷子的孔净,他推阿公,“找她!她有钱!”
下?午放学到晚自习开始中间间隔的时间短,孔净骑得快,喘着气停在?小卖店门口,扫码的时候,孔大勇又伸手在?货柜上拿了一瓶白酒。
酒钱孔净没付,她只付了烟钱。
因为医生说了,孔大勇肝肾肠都有毛病,要是不戒酒,生大病是迟早的事。
“格老子的,一个个翅膀都硬了,都敢在?老子头上拉屎了!”
孔大勇骂骂咧咧,眼睁睁看着攥在?手上的酒瓶被阿公抽走?。
孔净在?楼下?没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机车,“陈端呢?”
二十?分钟前发信息,他说很快就回来。
“你问老子,老子问哪个?”
孔大勇反正不会好好说话,一根烟燃到快烧到手了才扔地上,拐杖泄愤似的一步一“咚”地响。
孔净把烟蒂踩灭,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想扶孔大勇上楼,被他蛮横拒绝了。
孔净怕他张牙舞爪的又从楼梯上摔了,于是跟在?他后面索性拿出手机给陈端发信息。
【我到了。】
这?段时间他们没再吵,也?算不上和好,只能?说是各自克制着相安无事。
孔净不再管陈端上不上课、不上课都在?干什么都和谁来往,陈端也?不再拿孟书宇说事,也?不再逼着她要一个答案。
但是偶尔的见?面,他们会接吻会拥抱。
有次晚自习下?课,陈端来给孔净送东西?。
机车驶过无人的霓虹街道,阻停在?学校后门,陈端摘下?头盔甩了甩乱发,并不把东西?递过来,而是先问一句:“想我没?”
虫鸣唧唧,星光漫天,却不及他两颗酒窝盛装的浪漫。
孔净站在?生了锈的铁门内没说话。
围墙不高,因为以前经常和阿禾一起在?森林里疯跑,她借助旁边一棵芒果树轻盈翻上墙头。
“相信我吗?”陈端站在?墙下?朝她张开双臂。
孔净想到初中毕业那边她和陈端深夜造访石坑,跌落的失重感和随即被托住的安全感,也?似那晚重现。
不同的是,抱住就抱住了,没有再分开。
孔净踮起脚尖和他亲吻,细密暖热的触感,今天的陈端是温柔的陈端。
尽管时间紧迫,孔净还是接过头盔跨上机车,她伏低上半身?紧紧抱住陈端的腰,晚风激烈,心跳鼓噪,街道和楼房在?视域中变成斑斓色块,急速消退。
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那句“想和你私奔 奔向最遥远城镇”在?耳边和心上反复吟唱。
赶在?宿管阿姨关门的最后一分钟跑进宿舍楼,躺下?之后仍感觉在?风中。
孔净抱住被子就像抱住了某个人。
手机嗡鸣声把孔净的思绪拉回来。
【嗯,五分钟。】
陈端回复。
屋里卫生堪忧,尽管孔净前天才回来打扫过一次。
她一进门就打开窗子通风,扫帚扫过床前,孔大勇双腿和拐杖杵在?原地,一点没让的意思。
孔净绕过他,拐杖底端伸过来按住扫帚,孔大勇问:“你妈妈真的什么都没留?”
他还是不死心,结发夫妻二十?多年,总觉得李贤梅不至于把事情做这?么绝。
孔净扯了下?扫帚,拐杖失去平衡在?地板上磨出一声锐响。
“没有。”
陈端不在?,孔净以为他又要借此?发挥一番。
孔大勇把拐杖往床边一扔,从兜里摸出烟盒,深吸慢吐,完全不顾孔净刚打扫过,烟灰和烟蒂随意落在?脚边。
孔净正要去阳台绞毛巾擦灰尘,孔大勇伸出夹烟的粗短指头把她叫住,“陈端跟没跟你说过他家里的事?”
“什么家?”孔净都是把孔大勇的话左耳朵进右耳多出,过了两秒才反应出这?话什么意思。
“他爸妈不都去世了,家里亲戚也?都不在?了吗?”孔净盯着孔大勇的眼睛。
孔大勇“嘿”一声,居然笑了下?,咕哝着,“老子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怪也?怪老子养了他这?么多年,连声爸都不肯喊。格老子的,看最近的表现,老子都怕哪天在?床上睡得好好的,被他用枕头闷死”
前言不搭后语。
“爸!你胡说什么?”
孔净抬高音量,她怀疑孔大勇有双相和被害妄想症。
换在?陈端角度,这?件事情的最优解是直接撒手不管。
又不是亲爸,这?些年说是养了他其实也?就是给了口饭吃,还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孔大勇把恩情说得比天大,其中寥寥温情早就被他那一钢管敲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