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起来了嘛。原来你这么想我的啊。过来啊,我这里有比酸梅汤更好喝的东西。”
“阿禾呢?”
孔净脚趾抓地,要很努力才能控制身体逃跑的本能反应。
“你过来啊,过来我告诉你。”
男生咬着香烟,虚眯起眼睛,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孔净感觉双脚被什么东西攫住了一样,一手抱着书包,另一手悄悄滑进隔层,摸到一把美工刀。
就在男生快要走到面前,她忽然转过身,往外面跑。
撞到几个人,老板从柜台前站起身喊她,“消渣谋(疯女孩)!遭瞎难(跑什么)?”
文具店门口阿禾的自行车已经不见了,孔净一把抓住自己车的龙头,前车胎离地,调个头,歪歪倒倒驶离。
男生笑得很大声,阴风似的咬在身后。
车子骑到大马路上,旁边车流轮胎轧过水泥地,这声音把孔净拉回现实。
她回头,什么也没有。
仍旧心有余悸,同时担心阿禾。
这个时间学校里已经没有老师了。
就这么惘乱地机械踩着脚踏,直到龙头被一只白净而有力的手握住,车子一下被阻停。
“想要自杀可以直接骑去路中央。”
孔净被惊了一下,抬眼,才发现已经到了网吧门口。
陈端蹙眉站在她面前,眉骨低低的,左边颧骨上一块紫红色淤青,看起来和平时很不一样。
但如果忽略他略显戾气的眼神,外形上还是给人温淡清爽的感觉。
“怎么了?”几乎是视线碰上的一瞬间,陈端就发现她不对劲。
孔净一下忘了之前和他发生的不愉快,抓住他手腕,“阿禾你可不可以跟我回去找下阿禾?”
“她刚骑车经过。”陈端看着她,“发生什么事?”
孔净听他这样说,紧绷的神经一下松懈。
陈端握着龙头的手并未移开,“发生什么事?”他又问了一遍。
孔净其实想说的,可是她看着陈端脸上的淤青,怕他知道后跟人起冲突,于是垂下眼睫,“没什么。”
陈端眉头皱得很紧,他知道孔净在说谎。
孔净晃了下龙头,“我要回家了。
顿了顿,想问,你呢?
“随便你。”陈端一下松开手。
他走进网吧,门口几个黄绿毛或蹲或站在抽烟,问他:“女朋友哦?”
陈端偏头冷视一眼,黄绿毛愣了愣,咬着烟头很没趣地笑笑。
孔净在网吧门口逗留一会儿,仰头,二楼窗户里那个座位始终是空的。
黄绿毛开始吹流氓哨说荤话,她冷着脸,只好骑车离开。
她还是担心阿禾,绕过厂区,骑车去了村子里。
阿禾的自行车停在她家天井里,人却不在,阿禾阿嬷说她出去找同学玩了。
阿嬷招呼孔净进去喝绿豆汤。
“谢谢阿嬷,我不喝,我要回家了。”孔净只得无功而返。
回到石厝,意外孔大勇的摩托车停在门口,铁门也是开着的。
“你弟弟呢?”孔净一进屋,孔大勇就问。
他坐在桌子边抽烟,面前几瓶空了的啤酒瓶,烟灰缸照例是满的,看样子已经坐了一下午。
李贤梅在做饭,闻言也转头看了孔净一眼。
孔净不知道孔大勇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但距离宁桂华的事才过去一周,她小心品嚼家里的氛围,轻声说:“在后面。”
孔大勇砸吧着嘴,从破钱夹里抽出十块钱,“再去给我买两瓶酒。”
孔净接过钱之前又看了眼李贤梅,孔大勇嬉皮笑脸地喊道:“贤梅给我酥点花生米,光喝酒嘴里没味儿!”
李贤梅回头剜了孔大勇一眼,孔净看得出来那眼神并不全是恼怒。
她捏着钱出门,很不理解孔大勇和李贤梅之间的气氛。
她原以为李贤梅会和孔大勇大吵一架,或许,在她回来之前已经吵过了?
孔净提着啤酒从小卖店回来,专门走的厂里。
饭菜香气从每个石头房子飘出来,嬢嬢们和自家丈夫端着饭盆在各自房门口边吃边说话,小孩尖叫着跑来跑去,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宁桂华歪斜着身子倚在门框边,“孔净,来!嬢嬢给你留了好东西!”
她折身从屋里拿来一盒包装精美的饼干,孔净注意到她左脚有点跛,艳丽绵绸长裙也跟着一拐一拐,她脸上、脖子上、裙子遮不到的地方都还残留着淤青和伤口,可她浑不在意的样子,笑嘻嘻地把饼干递过来。
这饼干是她前天出院时在镇上买的。
孔净不明白,很不明白。
“为什么?”她看着被打得体无完肤后还照样涂脂抹粉站在家门口的女人。
“什么为什么?”宁桂华瘸着腿走近,昏黄灯光从后面照过来,她的脸青一块紫一块,在劣质化妆品的装扮下十分艳俗。
她哈一声,像是想起什么,笑眯眯地问:“你说我和你爸爸啊?啊呀多大点事!小孩子别听大人乱说。”
“是乱说吗?”孔净搡开被塞进怀里的饼干。
饼干盒掉到地上,宁桂华费力弯腰捡起来,她拍拍盒子上的灰,斜眼笑看孔净,“回去问你爸爸啰。”
“不要脸。”
孔净只能想到这个词。
宁桂华被这个词刺激到,她忽然一把抓住孔净,艳俗的脸凑得很近,变得狰狞,“是你告诉王立胜的对不对?对不对?那回在林子里你就知道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孔净啊孔净,你心思怎么这么重!你不先告诉你妈,反倒告诉王立胜。你是想让他打死我对不对?孔净你知道你这招叫什么?借刀杀人!孔净你真是没白读书!可是嬢嬢想不通,你怎么能这么狠呢?嬢嬢平时对你不好吗?孔净,啊?你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