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的宫城深处,一道旨意自宫中发出,迅速传遍北齐境内州县。
高俨表示:“传令各州郡,于天下名刹古寺寻访大德高僧,宣召其入宫觐见。务必晓谕各地方,须是真正精通佛法、心怀虔诚者方可,若有人敢施威逼迫,有违佛门清净本意,严惩不贷。”
其实从某种角度而言,这算得上是来骗、来斑他们“入伙”。
没有表明真正函义,而是伪装成高俨决定礼佛的表象。
旨意如风,很快传遍四方。
然而,天下僧人闻讯,非但不喜,反而疑云丛生。
却是高俨对佛寺的打压馀威尚在,僧侣们深恐这道看似礼佛的旨意背后,实则是“引蛇出洞”的毒计,旨在一网打尽心存不满的有名高僧。
因此,大多数接到征召的高僧或以年迈体弱、或以寺务繁忙为由,纷纷推脱。
他们胆战心惊,无人敢轻易应召踏入这天子脚下的险地。
就在这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之际,建兴郡高都硖石寺内,一名中年僧人正凝望着邺城方向。
他发名为慧远。
得知天子召请高僧入邺的消息,那些纷传的疑虑恐惧并未动摇他分毫。
他沉思片刻,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慨然道:“年少时,贫僧曾在邺城求学。如今佛法衰微,此正是贫僧重返邺城之时。”
慧远心中深意,他欲借此机会面见天子,以至善佛理开导这位年轻而凌厉的皇帝。
望能说服其对佛法生起敬畏宽仁之心,使佛法在此大齐境内重获尊崇。
他身旁侍立的小沙弥闻听此言,顿时面色煞白,泪水滚滚而下,拉住师父的衣袖泣不成声:“师父!邺城如今风声鹤唳,多少人避之唯恐不及,您为何偏要前往?若有差池——弟子,弟子怕啊!”
慧远见他如此,慈眉舒展,淡然一笑,伸手轻抚小沙弥的头顶:“痴儿,有何可惧?
心无挂碍,无有恐怖,何妨?我此去,为的正是化解干戈,弘扬佛法。”
带着这份毅然决然,慧远简单打点行囊,辞别了忧心忡忡的徒众,踏上了前往邺城的旅途。
阔别这座北方雄都已三十馀载,当高大的邺城城墙再次映入眼帘时,纵是慧远心境早已修炼得平和淡泊,此刻亦不禁涌起一阵世事沧桑、故地重游的感慨。
城门洞开,入城之后,虽已入秋,城内景象却让慧远微感讶异。
街道上人潮熙攘,商铺林立,市井繁华喧嚣犹胜当年。
胡商的驼铃声与商贩的吆喝交织,显出一派勃勃生机。
这与佛门故交对如今严苛气氛的描述大相径庭。
慧远见此景象,心中暗忖:“看来这位陛下治下,亦非一味严酷,民生尚属安稳。”
对高俨的观感,不觉多了几分隐约的好感。
然而,这好感未能持续多久。
慧远一身灰布僧衣,手持九环锡杖,行走在闹市街头,便显得格外扎眼。
周遭行人见他这副打扮,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或惊疑,或警剔,甚至带有几分不以为然的疏离。
空气中有种无形的压力在弥漫,提醒着他佛门在此间的微妙处境。
慧远对此视若不见,脚步沉稳从容。
他稍作观察,便径直走向一名身着甲胄、匆匆经过的巡城军士,单掌合十,朗声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贫僧乃硖石寺慧远,乃应陛下日前诏令,自天下而来。”
那军士正为搜捕细作忙得焦头烂额,骤然听闻此语,顿时又惊又喜:“啊?您——您便是应诏而来的高僧?”
他上下快速打量了慧远一番,见其气度不凡,所言似真,当下大喜过望,哪还敢怠慢?
“大师快请随我来!”说着便激动地拽住慧远的衣袖,脚步匆匆地引路而去。
果然,没过多久,旨意便从宫中传来。
慧远受到高俨的亲自召见。
在金碧辉煌的宫殿内,慧远见到了这位在佛门之中以狠辣无情闻名的年轻帝王。
御座上的高俨,面色平静,眼神深邃。
他身着常服,举止间并无传说中的暴戾之气,反而带着一种与其年龄稍显不符的沉着。
其面相清朗端严,与慧远先前听闻或印象中对混世魔王形象的描绘颇为不同。
慧远依礼诵佛号行礼。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对僧侣冷淡的高俨,此刻竟也微微颔首,稍稍还了一礼,语气平静道:“法师远道而来,辛苦。”
慧远心头微动,更觉眼前这位皇帝与传闻迥异,似乎尚有沟通馀地。
他正欲开口,道出此行的本意—劝谏陛下减轻对佛寺的压制,弘扬佛法。
然而,话头却被高俨抢先一步截住。
只见高俨目光如炬,直视慧远,沉声问道:“敢问法师,佛法——当真可渡世人吗?
慧远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吞下了原先准备好的说辞,迎着高俨的目光,毫不尤豫地点头:“阿弥陀佛。佛法广大,慈悲普度,当然可以——”
话音未落,高俨便紧跟着抛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么,朕有一个请求,不知法师是否愿意应允?”
慧远合十:“陛下请讲。”
高俨不再绕弯,直接道:“法师既言佛法可渡世人,朕想请法师带一批大德高僧,携上乘佛经典籍,远赴突厥之地,向他钵可汗及突厥部众宣扬佛法。”
“可是——”慧远一愣,万万没料到竟是这样一个请求。
“不必迟疑,”高俨摆摆手,截断了他的尤豫,语气激昂,“佛不是曰过吗?众生平等”。法师既通晓佛法,当知此理真缔。既众生平等,何分胡汉之别?”
“中原众生得闻佛法,草原之上,突厥之地的芸芸众生,莫非就无需佛法指引,无需解除愚痴妄念、贪嗔杀戮之苦吗?那里,正是急需法师这等大德前往渡化的苦难之地。”
他凝视着慧远,声音虽不高,却字字铿锵:“法师此行欲渡化苍生,草原之上,便有诸多亟需解救之生灵。宏法异域,行此大功德,岂非正合佛心?”
高俨的一席话,层层递进,引经据典,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慧远被问得一时语塞。
佛门讲究普度众生,众生平等,自己若只求在中原弘扬,拒赴异域,岂非着相?有违本心?
加之高俨态度看似诚恳,又有佛理支撑,慧远竟找不出正当理由来推拒。
思忖片刻,他终是深吸一口气,合十躬身道:“阿弥陀佛。陛下所言,深契佛理。贫僧——愿效绵薄之力。”
高俨露出笑意,立刻命人将他封为国师,慧远领旨退下。
走在出宫的漫长御道上,深秋的凉风吹拂着他的僧衣,方才的思绪才渐渐冷静下来。
走着走着,他猛地停下脚步,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随即是一丝哭笑不得的茫然。
“等等——贫僧此来邺城,不正是为了劝谏陛下对佛门宽容一些吗?”他喃喃自语,望向巍峨庄严的宫阙,不由得摇头苦笑,“怎地话还未曾出口,反倒被他三言两语,说得要远赴塞外大漠了?”
片刻的自嘲过后,慧远的神色又渐渐恢复了坚定。
他望着北方澄澈的天空,自语道:“也罢。既然已领旨意,事已至此,便尽贫僧所能,向那位突厥可汗虔心弘法。”
“若真能于那异域之地教化一方,令那位突厥可汗心悦诚服,弘扬了我佛的无上荣光——或许,到时陛下眼见佛法远播、异族归化的功业,心中自然会对我佛有所改观走着走着,他猛地停下脚步,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随即是一丝哭笑不得的茫然。
“等等——贫僧此来邺城,不正是为了劝谏陛下对佛门宽容一些吗?”他喃喃自语,望向巍峨庄严的宫阙,不由得摇头苦笑,“怎地话还未曾出口,反倒被他三言两语,说得要远赴塞外大漠了?”
片刻的自嘲过后,慧远的神色又渐渐恢复了坚定。
他望着北方澄澈的天空,自语道:“也罢。既然已领旨意,事已至此,便尽贫僧所能,向那位突厥可汗虔心弘法。”
“若真能于那异域之地教化一方,令那位突厥可汗心悦诚服,弘扬了我佛的无上荣光——或许,到时陛下眼见佛法远播、异族归化的功业,心中自然会对我佛有所改观吧?”
心念至此,慧远只觉肩上责任更重,再不停留,加快了脚步,开始为那北渡朔漠的远行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