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即位之初几个月的大刀阔斧后,高俨才渐渐停下较大的动作。
此后,除了继续加强御史台对百官的监察之外,他的主要注意力放在改革官制之上。
没过多久,一份后世人人知晓,当时却显得十分新奇的官制出现了。
北齐官制的尚书省下,原本就有六部,却与后世人们印象中的六部不尽相同c
原本六部为:吏部尚书、殿中尚书、祠部尚书、五兵尚书、都官尚书、度支尚书。
高俨依照后世,将其中的“祠部尚书”改为“礼部尚书”、“五兵尚书”改为“兵部尚书”、“都官尚书”改为“刑部尚书”、“度支尚书”改为“户部尚书”。
原“殿中尚书”,掌架行百官留守名帐,宫殿禁卫、供御医仓等事,遭到撤销,撤销职能分散并入各司。
又增置“工部尚书”,掌百工兴建、屯田水利、器械督造等事宜。
这不是简单的更名异号,而是对国家行政中枢体系的一次梳理与再定义。
将各部职责权力含糊重叠的部分进行剥离,馀下各部分工明确,职责清淅。
至此,名垂后世的“三省六部”之制,在北齐朝堂之上,终于在法理与实际职掌上宣告成型。
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三足鼎立,相互制衡。
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分掌国家内核命脉,结构谨严。
一套更适应中央集权、更便于皇帝统筹掌控的国家机器,在短暂的磨合与阵痛后,缓缓激活。
时间如流水,七月流火,眼见来到秋日。
邺城的天空愈发高远澄澈,城外广袤的原野上,金黄的麦浪在秋风中翻滚出壮阔的波涛。
这是新政初步落定后的第一个丰收,颗粒归仓的喜悦冲淡了此前清查田亩、
重定秩序时的肃杀与惶然。
农舍间袅袅的炊烟,似乎也比往年悠长了几分。
高阳斜照,将宫城巍峨的影子拉长投在邺城宽阔的青石板御道上。
随着新制的颁行,这座北齐的都城也在悄然变换着气息。
夏末秋初,几场雨过后,暑气稍退,街道上更添了几分熙攘与活力。
沿着朱雀大街向西,平日里以牲口、农具交易为主的西市,此刻愈发热闹非凡。
新缴的粟米成袋堆积在角落,散发出诱人的谷物香气,引来众多主妇和小贩驻足询价。
骡马市集里,商贩唾沫横飞地吆喝着各色健壮的牲口,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几位工匠正熟练地演示着格物院新近颁行的农书中所绘的“曲辕犁”和“筒车”实物。
据传这些器械还是陛下亲自赐名,引来不少农夫围着观看指点,啧啧称奇。
旁边的布匹丝绸商号也人头攒动,以往只有富户问津的精细麻布、绢帛,如今竞也有穿着简朴的平民仔细摩望、衡量。
市井嘈杂,吆喝此起彼伏,粮价帛价却相对平稳,不再如往年般飘忽不定。
这一切交织汇聚,构成了一片虽喧闹却透着安稳生气的市井繁荣景象。
而与这幅市井图景形成有趣对照的,是城中日渐浓郁的“文”气。
三三两两的士人身影显著增多,他们身着宽袖长袍,博带峨冠,举止自持,步履从容。
或是在街角的茶社里凭窗而坐,三五成群,对着摊开的《论语》、《尚书》
或是新出的诗卷高谈阔论,时而激辩,时而沉吟,引得路过的行人侧目。
或是在专营典籍的书肆内流连忘返,精心挑选着心仪的典籍或注疏。
更有不少人向着城东的国子寺走去。
那里是经学大儒讲经授业之所,门前广场上常可见到求学者或跪坐静听,或揖让论道。
甚至在学宫不远处,一家新开的私塾门前,几个总角小儿正由家人领着前来就学。
他们好奇地打量着门上的对联,叽叽喳喳,天真烂漫,形成一道别样的风景o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油墨与茶香交织的气息,谈论着的不再仅是刀兵或利禄,更多是文章义理与典章掌故。
偶尔还能听到有人拿着格物院刊发的农书图样,在街边向通晓文本的士人请教图中的机关妙理。
这一切,与西市的热闹喧器、武夫们的豪迈不羁,共同勾勒出北齐邺城在这个秋日里蜕变中的气韵。
喧嚣之中,一家名为“状元楼”的酒肆二楼临窗雅座,此刻尤为热闹。
几位年轻的士子儒生推杯换盏,脸上因酒意和论辩而泛起微红,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近日朝堂的变迁与新近的风云人物。
话题中心,自然绕不开那位堪称他们这些年轻士子心中楷模的人物。
“陛下此番改制官名,看似微调,实则大有深意啊!”一位青衫士子拍案道,“殿中尚书裁撤,其馀诸曹各安其名其位,尤其新立这工部尚书一职,更是点睛之笔。以往营造水利、督造器械,或属将作、或归有司,权责含糊。如今专设一曹,统归工部,大利百工。”
“此言极是!”另一位白袍士子接口,语气充满钦佩,“而新任此工部尚书者,正是吾辈楷模!那位首登魁首、金榜提名的状元郎,李公辅!”
提及这个名字,席间顿时氛围高涨。
“公辅兄真乃吾等寒门之光!”一位脸上尤带稚气的学子由衷感叹,“出身并非显赫,然以真才实学得陛下简拔于御前,掌中书机要,草拟国策!如今更委以工部重任,督办水利农器、营造工坊,皆是经世济民之实政。陛下识人之明,公辅兄担责之勇,相得益彰!”
“正是!”青衫士子满饮一杯,意气风发,“回想公辅兄数月前在京畿清田时的铁腕手段,硬是在遍地荆棘中为新政杀出一条血路,虽有险阻,却深孚众望!”
“如今主掌工部,以其才智与毅力,必能为国家强本固基,增益民生!有此楷模在前,我等更当抵砺奋进,不负圣恩,不负所学!“
窗外的夕阳,将最后一缕金色泼洒在状元楼的飞檐上,也映亮了这些年轻士子们充满期冀与抱负的脸庞。
市集的喧器和学宫的弦诵声在暮色中渐渐融和。
历经变革的大齐邺城,在这沉甸甸的秋意里,展露出不同以往的气象与生机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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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光殿中,高俨正听着下方张子信的禀告:“臣所新测制历法,如今已然功成,还请陛下赐名,择日推行。”
殿内灯火通明,映照着张子信略显疲惫却难掩激动的面庞。
大半年的闭关演算,夜观天象,耗尽心力,终将此关乎农时国运的历法定下,实为不易。
高俨从御案后起身,缓步踱下丹陛。
他拿起张子信呈上的厚厚一卷历稿,随手翻阅了几页,只见其上星宿图清淅,节候划分精微,算法推演详实。
虽多为古文术语,但观其逻辑严谨,显然下了苦功。
“好!”高俨合上历稿,眼中露出赞许,“张卿辛苦了。此历上应天象,下合农时,必能使民知耕稼之序,国收丰足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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