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陷阱
没有阻击?
宇文宪和周军主力如同蒸发了一般,玉壁城方向也毫无出兵的迹象。
高俨勒住马,再次眺望远方荒原和起伏的山丘。
风卷过枯草发出沙沙声,几只寒鸦飞过天际,留下几声嘶哑的鸣叫。
除了自己这支沉默而紧张的军队制造出的声响,天地间一片萧索的宁静。
这静,静得诡异,静得如同风暴的真空地带,静得……令人心悸。
“继续前进!”高俨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低沉而坚定,“保持最高警戒!越是如此反常,越不能掉以轻心!传令各部,加速!争取今晚抵达汾河北岸斛律丞相处!”
命令被层层传递下去,疲惫却更加警剔的士兵们咬紧牙关,继续向前挺进。
紧绷的弓弦并未松开,锐利的目光仍在搜索着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但眼前这条路,竟真的仿佛一条无人之境,任由数万大军在其上全速奔行。
前方道路愈发崎岖,两侧山势渐趋徒峭。
唐邕策马靠近高俨,眉宇间忧色更浓,低声道:“殿下,前方地势逼仄,两山夹道,形如葫芦之口。此处若伏兵突起,我军首尾难以相顾,实乃绝险之地!”
高俨闻言,猛地勒紧缰绳,锐利的目光扫向前方越来越狭窄的山谷入口。
那突兀的地形如同一张阴森的巨口,仿佛正等待着吞噬一切。
一路上过分顺利带来的不安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停!”高俨的声音骤然响起,“全军停下!就地结阵警戒!”
号令急传,数万正在加速行进的大军猛然刹住脚步。
步卒迅速依托车辆结成环形防御,弓弩手强压疲惫,箭矢搭弦,紧张地指向山谷两侧和前方隘口。
骑兵则控住躁动的战马,散开于数组外围警戒。
再度派出斥候不久,斥候们陆续驰回。
前出的斥候队长喘着气回报:“禀殿下,谷口内外一里范围,不见任何行迹!”
“怎么会……”唐邕眉头紧锁,这结果让他既松了口气又更加困惑,“韦孝宽当真会放过如此绝佳之地?这平静……”
一名将领上前抱拳道:“殿下,斥候遍寻无果。想是敌军预判失误,故未设伏。我等是否……”
他尤豫了一下,还是道:“是否……过于谨慎了?”
斥候的回报未能完全驱散他心中的疑虑,但时间紧迫,斛律光正在北岸高地苦苦支撑,三面受敌的压力迫在眉睫。
他不能再无谓耗费时间于一处斥证实无伏兵之地。
“即便斥候未察,此等凶险之地亦不可轻率通过,徒增行军风险。”高俨最终做出决断,手指向舆图上一处偏北的方向,“全军改道!舍弃此捷径,往东北方向绕远路而行!”
命令下达,大军迅速调整方向,沿着山脚外侧更开阔的地带,向东北方向再次启程。
队伍拉长,速度稍缓,士兵们紧绷的神经随着离开那谷口而似乎又松懈了些许。
悬着的心再次有了逐渐放下的感觉。
然而,就在大军艰难跋涉出不过五里之遥,刚刚绕过那谷口侧翼,正行进在一片相对平缓但两侧仍有起伏丘陵的开阔地带之际。
“呜嗡——!”
“呜嗡——!”
“呜嗡——!”
三声低沉、绵长,充满煞气的角号声,猛然撕裂了沉闷的空气,从四面八方轰然响起!
紧接着是“咚咚咚咚咚——!”密集如暴雨、震得人心胆俱裂的战鼓声,在两侧山峦的回音加持下,瞬间复盖了整个天地!
“杀啊——!!!”
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如同决堤的洪流,毫无预兆地爆发!
无数周军士卒,从地底和山林中涌出,从两侧的山谷、丘陵之后如洪流般杀出!
雪亮的刀矛、林立的旗帜,瞬间填满了齐军士兵的视野!
更要命的是,随着上书“宇文”的旌旗在高高的山坡上陡然立起,周军主力精锐从侧翼直冲高俨中军。
他们的目标异常精准——狠狠切入正在行军状态的齐军队形的腰部薄弱处,意图极其明确:
利用突然袭击的优势,将庞大的齐军主力这片地带分割成数个部分,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敌军合围之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收紧!战场瞬息万变,死地立现!
电光石火之间,高俨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只有极致的冷静与决断。
他的声音穿透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清淅而果决地传遍中军:
“中军原地结圆阵!令重甲执盾者列前,掩护弓弩手,反制高地敌军!”
“分出精锐!向东北方敌军前锋突击!阻其完成合围!”
传令官嘶吼着挥动令旗。
执盾步兵迅速竖起盾牌屏蔽头顶、身前,形成圆阵。
弩手在内圈快速上弦,依据旗令准备反击来自高坡的箭矢压制。
一队由悍将率领的骑兵精锐,不顾一切地撞向东北方侧翼杀来的周军先锋,只为争取片刻延缓合围的时间。
刀光交错的瞬间,血肉横飞!
重骑对冲的闷响压过了鼓角声,战马悲鸣着栽倒,攻势为之一滞。
然而另一侧山丘上,周军帅旗已稳步前移,步卒自高处俯冲而下。
他们踏着同伴尸体,相继冲破外围齐军仓促架起的矛阵。
缺口处,周军锋锐长刀翻卷,带起一片断肢残骸。
正在高俨身边,原先一向沉稳的唐邕在此刻也有些慌了神。
他对高俨喊道:“殿下!此刻形势危急,不如殿下马上换上普通士卒服饰,避免为人注意!”
“若事态无力回天,殿下可借此赶往丞相所在之地!”
高俨摇摇头:“绕路之令是我所下,如今遇伏,罪责在我,岂能弃之而去!”
“敌军来势虽汹,我军亦有取胜之机。若此刻潜逃,军心必丧,再无挽回之可能!”
“坚持守住,就有办法!”他此刻面上反倒变得镇定。
他知道身为统帅,绝对不能在此刻露怯。
或许是听进了高俨的话语,或许是被他从容不迫的神情所感染,唐邕原先的那些慌乱,如今渐渐平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