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泷川百合环视房间,此刻这里有猫咪四只,老头一个,尸体三具。
老头不消说,自是中田老人,三具尸体则分别是高筒帽男人、呆傻的褐纹猫、此前在空地同泷川百合有过配合的壮年黑猫、四只猫咪分别是泷川百合自己、田边家的短毛猫、胡麻以及中田老头儿带过来的黑猫大冢。
鲜血流了满地,泷川百合离得近淋了一身,毛发因此湿成一撂一撂,因此前剃毛包扎来着,看起来更是狼狈。
奇特的是不管是猫还是人,都没有没有挣扎痕迹,而且除了粘在她身上的那些鲜血,其他的血液连同那两具猫的尸体都很快地消失,象是被什么蒸发了一样。
耳旁能听见中田那如破损风箱一般的沉重喘息,此外再无他音,沉默象是充了气在房间一刻不停的膨胀起来。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地步呢?
泷川百合再次思索起来。
时间倒回半小时前。
“大冢君,你确定他们都在这里吗?”
中田看着眼前成排成列的大别墅,心中尤疑,便对着怀里的黑猫问道。
他倒不是怀疑猫君的话,单纯只是见周围十分陌生,有点害怕找不到回去的路。
毕竟他不识字,而在现代社会,不识字基本可以说寸步难行。
“我确定他们就在这里。”黑猫大冢点点头,“那狗出现时我便知道我肯定帮不上什么忙,便赶紧离开,只敢远远的看着,结果不出我所料,只是片刻,所有猫都被咬伤咬晕,流了一地血,而后被那高筒帽像捡果子一样拾进布袋。”
“场面很血腥。”
“岂止!寻常猫若是见到那场景,恐怕都动弹不得,最后被那家伙顺手就给捡走了。”
“大冢君的勇敢在猫君中是数一数二的。”
“那是。”黑猫大冢舔了舔中田带的鱼干,“我远远吊在他们身后,见他们进了这屋子这才跑回去搬救兵,最后运气好遇到了你。”
“运气的事不谈,总之我们赶紧进去为好,每浪费一分钟,胡麻君、泷川君以及其他猫君都会有危险。”
中田收回视线下定决心,迈步走进大冢所指的那一座。
这房子又高又大,墙漆很白,有气派的对开门,院子里停着一辆黑漆漆的宽体小汽车。
汽车不远处,一只又高又壮的大黑狗趴在地上闭目休息,嘴巴处外翻的獠牙上满是鲜红血迹。
想来这就是大冢所说的黑狗了。
中田知道自己打不过的,所以试图绕过它,从另一个方向进入房子。
孰料,只是脚步刚刚踏入院子,黑狗便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你好。”他打招呼道。
狗没有理会,也没有叫一声,视线在中田以及中田怀里的猫之间流转,安静极了。
“中田我过来是想打听一些事……”
狗依旧不发一言,两只尖尖的耳朵动了动,象是在听。
过了一会儿,这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大黑狗起身,朝着屋内走去。
中田跟上,很快被带到一间紧闭的房门口,里面有猫咪的叫声,还有一名男子自言自语的声音。
他敲敲门。
毫无动静。
“失礼了。”
中田抱着猫推开了门。
……
泷川百合看不到背后来人,只是隐约感觉到有人闯了进来,当下便觉得逃走的转机来了。
毕竟任何一个正常人进来,见到一张写字台上摆满了不能动弹的猫,写字台后的转椅上坐着一名手拿利器对着猫们比划的人,恐怕都会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忍言的事,必须要阻止拿刀的家伙。
可当那颇具特色的话语响起时,她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竟是中田那个老头!
六七十岁的老头了,半只脚踏进坟墓里的家伙,哪里打得过一个身材高大壮年男人呢?
这根本就打不起来嘛!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们压根就没有打起来,相反,还一个站在写字台前一个坐在转椅上旁若无人的聊了起来。
“所以,这就是你闯进来的原因?”
高筒帽看看身前一旁保持固定姿势的猫咪们,视线一会儿停在最边上的泷川百合身上打量,一会儿移至胡麻所在的位置,手中的刀也依次从猫咪的脑袋上走过,冰凉的触感让泷川百合心尖都在发颤。
“既然我的狗把你引了进来,那么说明你就是我要等的人。”
“等人?中田我不明白,先生你在等我?”
“用精准的语言来形容,其实并不是特地等你,只是你恰好进来,那你便是我要等的人。”
“中田我没听懂。”
“没听懂不要紧,只要明白接下来要做的事便可。”
“请问要做些什么?”
高筒帽微微一笑,从写字台旁捡起一把磨得雪亮的大刀丢在中田脚边,而用十分平缓的语气说道。
“很简单,用这把刀杀了我,我不会反抗。”
这算个什么事!
中田细细讲起了自己最近在干什么工作,是通过什么找到这里的,又是如何非法入侵他人住宅的,最后还特地提了一嘴你家的狗也帮了忙。
高筒帽也没有一点发现自己坏事被曝光后的惊慌,只是静静的听,接着还把非法闯入的中田定性为客人,并要求客人拿自己给的刀干掉自己,这听起来是非常认真的请求,未掺一点假。
泷川百合本来另外半截心也差不多凉了,听到高筒帽的话,登时感觉峰回路转,似乎又有希望,即便那希望飘忽得象水汽一样——毕竟人不可能真的一点不反抗让人杀死。
但不管怎么说,那种可能性可能性终归是存在的,她打心底里开始为中田老头加油起来。
可在她期盼的目光中,中田与高筒帽仍在聊天,当然中田更多的是作为一个倾听者在听,大部分都是高筒帽男人在喋喋不休。
男人自述叫琼尼?沃克,活在世界上唯一的意义就是用最残忍的方式杀掉逮来的猫咪,抽取猫咪的灵魂,制作一支笛子,然后用笛子招来更大更多的灵魂,再制作更大的笛子,如此往复,直至笛子做到此宇宙还大。
为什么这么做不知道,只知道自己一定要这么做,这样的行为已经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必须要如流水线一般杀掉猫,斫断头颅,将灵魂封存并用电冰箱保存,此项荒诞作业持续时间相当之久,久到他也想要结束,便希望有人能够杀掉他。
“……中田我做不到。”老头将黑猫大冢放下,让其爬到高处,而后对着高筒帽琼尼?沃克摇头道。
“你必须做到,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用那把刀杀了我,要么我当着你的面把这些猫包括你要带过去的胡麻、泷川都一一杀死制成我的收藏品。”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在沉默中,中田一动不动,高筒帽琼尼?沃克开始哼起口哨,《白雪公主》里七个小矮人哼的“哈伊嗬”口哨,而后从写字台上捉了那只前腿受伤的壮年黑猫,开始残忍的工作。
那黑猫在最边上,位于泷川百合左手边第二个位置,待到他死去,下一个便是呆呆傻傻的褐纹猫,再下一个就是她,她因此感到绝望。
先是绝望,接着来人涌起希望,结果发现来得是中田,再次绝望。接着想起中田貌似神具的载体,说不定可以把琼尼?沃克变成猫,再次有了希望。
过了半天,发现压根没有使用的痕迹,心又一点一点沉到谷底,随即立刻听到离谱的自杀请求,又燃起希望,紧接着中田严词拒绝,琼尼?沃克开始大杀特杀,彻底落入绝望。
泷川百合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的心路历程,只觉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被玩得不要不要的,不过十来分钟,她已经感觉自己要坏掉了。
恍惚间她眼前浮现自己倒在血泊里模样,一想像出那个画面,她不由得悲从心来。
若再有下辈子,她绝对不要这么狼狈了,要么一直赢赢出一片天,要么死得干净利落。
而现在,算了,毁灭吧,她累了。
黑猫与褐纹猫数分钟前已经变作收藏品,那鲜血溅了泷川百合一身,毛发湿成一撂一撂,她感觉自己身体似乎发生了某种奇特的变化。
不过那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只当是自己面临死亡时身体下意识产生的悸动。
身体被抱了起来摁在血泊中,泷川百合开始回忆自己的一生。
电影里出现这种情况,往往会播放很长一段时间的走马灯,可她却悲哀的发现,根本走马不起来。
原因无他,他的一生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一说的事。
少时出生在某座小城,父母常年吵架,精神压迫他,熬到十八岁后选择离家最远的大学,一口气从最南边跑到了最北边。
理所当然,家里不会支持学费,课时费、生活费基本都是她每天上完课后累得跟个死狗一样赚来的。
那个时候她庸俗的想,要是自己是个女孩子就好了,只消谈几个恋爱,就能吃喝不愁,毕竟世界上舔狗还是蛮多的,大学尤其多。
终有一天,嘿,她还真变成了女孩子,还是那种身材超棒,脸蛋更是漂亮得不象话,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让同属青春期的猴子们激动的捶胸顿足。
也不用去打工赚钱了,更不用靠谈恋爱来赚取吃喝,原身父母留下的遗产完全够她花了,往下只需要依照缺腿椅子的要求进入虚界查找神具,之后就可以在学校里当高岭之花,欣赏那些过于自信的青春期男猴们想一亲芳泽却又怎么也无法靠近的悲惨模样。
可以说从未有如此美妙的开局。
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啊,干嘛要变回去呢?真是不知好歹!
“咦,刀子怎么还没落下来?”
泷川百合微微睁眼,中田手持那把锋利的厨刀插进了琼尼?沃克的胸膛,使之向后缓缓倒下,大量的鲜血从中喷涌而出,又给她洗了一个澡,让她从三毛猫变成了小红猫,脖子上挂着的黄铜铃铛被击打的响了好一会儿。
琼尼?沃克死了,危机解除了,她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