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上伤势,硬颈二,宽皮六,油炸七已并肩而上。
手中柴刀先前劈向硬颈二脖颈时,刃口已被崩得卷了刃。
见宽皮六冲在最前,将柴刀换左手柄持,拼尽全力一刀挥下。
谁料宽皮六见柴刀当胸而来,竟不躲不闪挺身迎上,硬生生将胸口凑向卷了刃的柴刀。
刀刃触到他皮肉时骤然顿住,竟如斩在厚韧的老牛皮上一般,不仅没破开半分肌理,反倒顺着他宽厚的胸膛滑了下去,连道浅痕都没留下。
烂鼻五又掴出鼻涕,鱼郎不敢硬接,忙横起柴刀抵挡。
鼻涕甩在刀锋上,滋滋发出热油声响,片刻便将柴刀腐蚀的只剩刀柄。
鱼郎将刀柄一扔,急挺起身,向后飞奔。
众乡民见他右臂伤痕深可见骨,如蜈蚣崎岖跗在右臂。急忙射出箭矢,阻拦四个妖人脚步。
叵耐宽皮六身子一张,尤如扯开的牛皮一般,足有两丈高下,七尺长短,将众妖都包裹在后。
箭矢甫一挨上皮肉,顿时泄力,叮叮当当落在地上。
众人又急忙在箭头上蘸取松油,点作火箭纠缠。两个猎户一左一右,搀住鱼郎,慌忙退走。
油炸七一步跳出火海,正欲追赶,却被硬颈二喝止,“穷寇莫追!“
油炸七怒道:“四哥没了踪影,定是被那伙蛮子所杀,怎能不报仇?“
硬颈二面沉似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久居山林,贸然追上恐有陷阱,还是和大哥汇合,再去村中抢掠一番。“
众妖齐齐点头,各自咽下怒气,愤然向村中而去。
另一方众人扶着鱼郎跑出百馀丈,见妖人不曾追赶,才纷纷停下脚步。
将肩上鱼郎放下,众人一片骇然。
只见那青绿色鼻涎腐蚀血肉,钻入骨头缝,仍在不断蔓延。
跑了不过半刻,鱼郎的手臂伤痕便已成婴孩拳头大小。
”这该如何是好,他们没有追来,必定是去村中作乱!“
“又能如何,这伙妖人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那鼻涎比矾油还厉害,倾刻间融尽金铁,肉体凡胎,如何能挡?“
“挡不住就不挡了?山下村民妇孺世代躬耕田亩,平日里杀鸡宰羊都靠我们帮衬,如何能直面妖魔?我等与他结怨,又岂能善罢甘休?“
”别争了,鱼郎昏过去了,快帮他处理创伤。“
水囊递上,众人忙将鱼郎扶正,倚在树上。
水流冲洗伤口,与鼻涎相触,一阵刺鼻白烟在伤口处升起。仿佛热油煎炒,
一股肉焦味随之弥漫。
剧痛之下,鱼郎立时转醒过来,面无血色,汗水如瀑。
睁眼便见十数双眼睛望向自己,鱼郎抿了抿嘴唇,水囊立刻递上。
灌了两口之后,鱼郎手臂仍旧刺痛,拨开皮肉一看,那鼻涎已钻到肉里,贴到骨头上,哪能冲刷的下?
“鱼哥儿,那伙妖人该是奔山下去了,我们准备先行一步回报村民“
“我等久居山中,长脚三又死了,他们跑不过我们。
鱼郎沉声道:“跑不过咱们,难道跑不过老弱妇孺?“
一语落下,众人头垂下头去,他们哪不知这个道理,只想着能跑一个是一个。
”他们只有七个人,我们分头跑,总能保全更多人。“
鱼郎一眼望过去,那人立时收回视线,连身子也不敢板直了。
“不是我们人多,几百人丢掉就不要紧,一个人也不能丢掉!“
鱼郎伸出左手,高声喝道:“拿刀来!”
一把柴刀由一只颤巍巍的手递过。
鱼郎掣起柴刀,右臂横陈,钢牙紧咬,一刀剁入肉中。
霎时间鲜血横流,直看得众人心惊不已。
鱼郎青筋直冒,刀头在血肉中左右梳篦,将腐蚀的血肉一一割下。
血肉掷于地上,砸在枯草落叶之上,啪啪作响。
处理好血肉,鱼郎面上已无血色。
可手上柴刀仍未停下,众人早已不敢看去。
即使不看,仍有簌之声灌入耳膜。
瞥眼望去,正见鱼郎钢牙紧咬,刀刃抵在臂骨之上,上下刮梳,柴刀锋刃被片片侵蚀,早已豁口遍布。
那簌簌之声,也不知是鼻涎脱落,还是骨头已被刮做碎屑。
”再对上那些妖魔,要使蓑衣挡在身前。“
他声音如金铁摩擦,直听得众人心寒不已。
再看其脸色苍白,哪里还有再战之能,但劝诫之言梗在喉头,谁也说不出□。
一把扯下直,鱼郎粗暴地将其缠在伤口处,右手握拳,当下掣长弓在手,
愤然起身。
“绝不能让其与健大一汇合,那四人存身有馀,杀招不足,若不趁此时机杀之,待其众汇合,我等死到临头矣。“
事已至此,振奋之语多说无用,只将性命之危尽告众人,“那烂鼻五探身之时已有防备,我即使洗濯他亦能吸嗅得出,纵要逃遁,又能逃到何处?
死生之时,众人眼中火光灼灼。恐惧如强弩之末,此时唯有胆色当先。
鱼郎一步跨出,众人宛若影从,一路重返山下。
“止步!”
鱼郎低声喝止,转向南山,语气沉重,“他们已经汇合。”
众人连忙抬头看去,却只看到密林灌木,哪里能看到众妖所在。
但此间健大一挥舞巨树声响已然停止,必是有异。
”鱼哥儿视力非凡,可是见得众妖方位?“
”不曾见得,只是感觉。”
众人面面相觑,“既已汇合,我等需再定万全之策?”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众人心潮涌动,“我等作饵,攻其两肋,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不可。”鱼郎摇头道:“那烂鼻五嗅觉非凡,如今我等俱在山脚,风流向下,所以尚不能察觉。若我等贸然上山,恐打草惊蛇。“
说罢,鱼郎张弓搭箭,指向山头。
众人大骇,我等贸然上山是打草惊蛇,他此刻射箭不更是打草惊蛇?
但见其上下调整弓身,似是瞄准模样,众人更是不知所措。
南山横拦泾川,足有百丈高下,还有树木遮拦,如何能射?
一猎户连忙道:“鱼哥儿既然不曾看见众妖方位,怎敢轻易开弓?
看不见?
那索性就不看。
鱼郎福至心灵一般,缓缓合上双眼。
一颗心沉静到底,拉弦之时右臂伤痛此时也渐渐消弭。
恍惚之间,鱼郎好似魂游天外,纵身跃至高空。
一双眼虽然闭着,却能遍观群山,正见五道妖气混作一团。
一眼望过,鱼郎只觉得疲惫不堪,也分不清各是哪个妖魔,忙认准其中一股妖气。
“着!”
倏然,白练离弦而去,化作流光,没入山林之中。
众人大惊失色,四下慌乱不已。
见鱼郎发矢之后,仍作闭眼状,急欲将他架起,逃遁回村。
抬脚之际,一阵隆隆之声从山上载来,由远及近。
众人面如土色,纷纷叹道命已该绝。
那声音须臾而至,化作一道黑影,在山径中打着跟头。
直滚了半晌,终是撞到山底大石上停止下来。
众人冷汗涔涔,强挪步望去,纷纷目瞪口哆。
那身影正是烂鼻五,其脖颈之上被羽箭穿透,早已没了声息。
撞在巨石上抽动片刻,即化作一颗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