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可为,速退!”
黑莲圣使喊声未落,已化作一道乌光当先遁走,竟置其馀五妖于不顾。
剩馀五妖登时面如土色,各自怪叫一声,各施保命神通,四散奔逃。
孙悟空正欲追赶,耳畔又炸响猪八戒杀猪般的惨豪。
心下:若去追时,恐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这呆子与陆老弟无人护持。
略一迟疑,运起火眼金晴扫视三界,只这片刻分神,那五道妖氛竟如泥牛入海,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得按下怒火,回身扶起猪八戒,细看之下,见他不过是皮外伤,当即怒道,“你这呆子,些须皮肉伤便哭爹喊娘,忍忍便罢,怎哭豪得要死了一般。”
猪八戒嘟道,“老猪又没你那石摆锡能耐,怎喊两句疼都不让,忒霸道。”
孙悟空知他惫懒,也不计较,扶他坐定后询问道:“怎落得如此下场?”
猪八戒道:“陆源奉命送那唐秀才北地传经,路经一臂、无肠两国,逢唐秀才中毒,陆源四海求方。
他前脚刚走,便倾刻回来。我等心中疑惑,只道是他缩地成寸神通须臾万里。
我等正放松心神,那妖却一下打死唐秀才,老猪刚要呼救,冷不防被那竭子精中背心,浑身酥麻动弹不得。
只听到些北游记一行,破了他们的算计,不得不为。”
“算计?”孙悟空金睛乱转,也没思出其中关隘。
那本该身死的蛟魔王、风月魔,竟活蹦乱跳。那黑袍大蟒明明被打死,被黑莲一照又恢复原样。
这等逆转生死轮回的手段,幕后之人绝非等闲。
猪八戒又急道,“哥哥,那长虫跟丢了魂似的,半响不言不语。这一身窟窿血如泉涌,可如何是好?”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伸手,似是要将陆源身上血洞堵上似的。
孙悟空没好气地将他猪手拨开,“你见他何时怕过皮肉伤?陆老弟神魂受损,是六神无主了。
猪八戒大惊:“他三宝未凝,神魂再损,岂非绝路?”
孙悟空笑道,“却也未必,他这神魂,死了便死了。”
猪八戒跳脚道:“死了也就死了?是了是了,陆源几次三番让你这弼马温受辱,你该是心中怨对。”
悟空一把揪住他蒲扇耳根,“再敢胡心,仔细你的耳朵。”
猪八戒强忍耳根疼痛,半分不告侥,咬着牙狠道:“胡怎地?莫非成了佛爷,便要满口轮回空话?你救是不救?”
孙悟空一笑,顿时松开手来,笑道:“你这呆子,倒是有些长进。”
猪八戒揉着耳根,嘟道,“狮驼岭上我救他,他还了一颗九转还魂丹,救命之恩,依他那死心眼的脾性,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还报。
这回再救他一命,老猪下半辈子岂不逍遥快活。”
孙悟空道:“死也死得,活也活得。”
猪八戒忙问道,“哥哥,怎个死法?怎个活法?”
孙悟空道,“我说来你听:取经之前,陆源发下宏愿,四洲救苦,身上鳞甲尽褪,各带心念遍及四洲祠堂,响应黎民呼唤。救苦斩业,万世不歇。
后虽被菩萨补全一身鳞甲,但他心念未归,由是不成完体。这厢心念溃散,自身难保,正是万念归一之时。”
猪八戒眼前一亮,“我道那狮驼岭中他妖身未归,不是完体,却不知他还有亿万心念,一经复归,该是何等神力?”
孙悟空赞叹一声,“神力为次,功德才是根本。”
猪八戒道:“既有此法,快些将他真灵唤回,夜长梦多。”
孙悟空颌首,立时手中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三官九府,太清洞天”
却说识海之中,一朵幽邃黑莲,静静覆压于摩尼宝珠之上,紫光流转。
陆源看着面前身着黑袍,披散黑发的平和男子,面色愈发凝重。
到底是无天佛祖打破沉静,“斩业真君,贫僧无天,泰加佛祖之位。久仰大名,今日终得神交,幸甚。”
身旁相柳神魂颤斗不已,低声道:“不可力敌。”
陆源凝眉道:“有何见教?”
无天一笑,“陆真君无需如此紧张,你与我本就是同道中人。”
陆源挑眉,“无天佛祖说笑了,我身负天篆,只呈天道,非妖邪之道。”
无天也不恼,温声道:“天道有缺,真君以为如何?”
陆源正色,“天道无异,善恶两端!”
当即长枪在手,呼啸如龙,直取无天面门。
只见无天缓缓抬手,半空中竟抓起一根草茎,草茎在断潮枪上一架,直将陆源这势大力沉的一击荡开。
确实不能力敌,二人之间如云泥之别。
他这厢正在提防无天狠手,却见无天将草茎横陈,左右一指,展示与陆源道,“善恶并非两端“大善是恶,大伪似忠。”他将草茎当中一折,“善恶同流才是此端。”
见陆源收起兵刃,无天继而道:“我所为的,不是掀起大恶,也不是弘扬大善,只破了这迦锁而已。”
“伽锁”
无天募地泛起一阵笑容,仿佛已智珠在握,“真君亦走过西行路,当知佛门常言:凡人殒命,
乃命中该有此劫。
可笑!芸芸众生,碌碌一生,竟只为填妖魔之腹,应那虚无劫数。”
他目光灼灼,直视陆源:“你说这天道,是完整,还是有缺?”
无天滔滔不绝,看向陆源,眼中满是欣赏,“那天数说我,该有三十三年执掌净土。我所算计,便是破了这番定数,打破万世锁。”
情难自抑,他已将自己理想和盘托出。
再看向陆源,他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你所顾忌的,便是那天恩浩荡。
我知道,陆真君向来重恩重仇,那玉皇大帝赐你帝流浆,予你权柄,赐你风光,不可不还。
但你可知,为何玉帝、太上、佛祖都对你青眼有加?
陆源嘴角微抿,他心知自己本心已经摇动,但还是情难自抑地被无天蛊惑。
无天洞若观火,续道:“你命中斗战,可是常理?
那天产石猴尚享数百年逍遥,独你蛇化形,千载以来征伐不休,几无宁日。”
陆源硬声道:“陆某职司水界纠察,四洲万民皆赖水存,争端自生。”
无天纵声大笑,笑声中带着悲泯,“可惜,可怜,身在局中,不知成了棋子矣。
你遍杀妖邪,你斩妖除魔,唯独对‘四凶’”难竟全功,朱紫国诛穷奇,晦朔城杀饕餮,天竺国魔椿机。
十数年间,三凶之乱赖你暂平,虽是饮止渴,亦算功德。
但白云苍狗数十载,四凶之中,那混沌又在何方?”
听到这,陆源终是冷汗渗淡,神魂颤斗。
无天佛祖声音平静,带着一种审判似的无情,偏生他表情又是一阵悲泯同情。
“你,就是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