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出,人与流水俱是东去。
漫步云端俯瞰,只见一青山赢立,隐有金光环绕,瑞霭盘旋。山禽竞走乐逍遥,鸟雀齐飞舞翩翩。草木妆点此山翠,流水映照此山幽。
山上有一柴草窝,卧在一处,形似鸟巢。
略过青鸾彩凤,越过繁草奇花,山涧中,一老僧坐在岸边,正悠然垂钓。
不多时一游鱼上钩,老僧撤回钓杆,将鱼儿放生。
陆源正欲上前问询,却感觉一阵凉风吹拂手腕。
提起骼膊一看,袖子上露出一个铜钱大小的窟窿,其中还有三味真水漫出。
陆源张开袖袍,巫支祁傲然落于地面。
望见陆源,她咬牙切齿道:“关我已有月旬,你是再想重复两圣山之事?”
没想到多年未见,陆源已有这番手段,一个照面就将她降服,
遥想当日骨肉皆枯,靠着摩尼珠吊命才能将自己锁在山中,如今已不可同日而语。
“息怒,等会带你去拜会大圣。”
巫支祁一愣,怒气稍减,“他还安好?”
陆源没有正面回答,反提点道:“越是艰难处,越是修心时。”
巫支祁还欲追问,却听岸边老僧高歌道:“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
陆源踏在地上,拱手道:“可是乌巢禅师当面,叻扰之处还望海函。”
老僧站起身,见礼道,“原来是陆真君,老僧这厢有礼了。”
巫支祁上前一步,“你不认识我?”
乌巢禅师道:“因少识耳。”
“这是淮水水神,圣母绥波娘娘,巫支祁也。”
巫支祁凤目一瞟,还以为陆源对她没有关注,此刻介绍说的却不是天庭赐予的官职,而是自己被淮河百姓供奉传唱的头衔。
默默抿了抿嘴,心中怒意又减三分。待看乌巢禅师经介绍,仍未与自己见礼,心中不快。
巫支祁冲着乌巢禅师道:“你这老僧,太过无理,自己身为钓者,自然想要收获满斗,察见渊鱼不是正合你心意?”
乌巢禅师道:“我有钩有饵,自是钓鱼,若穷极心计,妄图洞察渊深,不就反成了游鱼。”
巫支祁嘴笑:“那淮河百姓,靠水吃水,全凭捕鱼为生,鱼多则富,鱼少则贫,不都想要洞察深渊,收获满盈?你这老僧自恃有些修为,不以此为生,不知百姓之苦,还是少说大话罢。”
“自是众生皆为游鱼。”乌巢禅师站起身,面色平淡:“孟子言,数害不入湾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若人人洞察深渊,
竭泽而渔,复有何收获?”
巫支祁张张嘴,不知从何反驳。
陆源出声道:“禅师此言差矣,万民自有分辨,当知不违农时,何以用外力制约?”
乌巢禅师道:“世人皆贪,若无外力干预,则天下皆乱。”
“一派胡言。”巫支祁怒声道:“万民向善,只一时蒙蔽。我坐镇淮水多年,深知有市偿者,是为子孙不市偿,见子孙良善则心喜,是为人本向善,无奈世道所逼。
你这老僧,枯坐深山,不入俗世,哪有半分莲台讲道的慈悲之心?”
乌巢禅师挑起眉毛,终于转身直视,双手合十,“莲台乌巢,不过外相而已。”
说着,他信手一挥,要时间金光进现,瑞气千条。原先蓬草乱结的乌巢,竟似滚水泼雪般消融,化作九品莲台悬空而起。
莲台甫定,周遭忽起霹雳声响,平地涌出七重宝殿:琉璃为瓦,碟作梁,
檐角垂落璎珞似星河倒挂。殿柱盘着五爪金蛟,口衔日月宝珠;台阶浮起麒麟云纹,一抬足便见祥雾托举。
乌巢禅师指向玉阶上的麒麟纹,问道:“明公慧眼如炬,察见渊鱼,且看阶上云纹,是鹿是鱼?”
陆源沉声,“是鹿。”
乌巢禅师摇头道:“非也,此虫生有鳞甲,是鱼也。玉阶之下,众生为饵,
鱼自上钩矣。”
巫支祁看了又看,“你这贼秃说的什么名堂,这分明是麒麟。”
三界之中,又有哪处玉阶值得这番提点,三界中又有谁可用众生作饵,陆源心知肚明。
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然大天尊修行千劫,道德上通,此身心向众生,为鹿为鱼又有何分别?
“听闻禅师有知晓过去未来之能,可否为我等窥得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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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何难。”乌巢禅师纵起身,宝殿玉宇化为乌巢,端坐其中,“道非淮涡转,且听吾褐(zhu):老猿称圣君,司刑名,若论修行处,脚下即前程。淮涡孽障种,镇锁泉眼困孤城;鳞虫草蛇身,剥尽蟒袍走凡尘,前有风火难,后有无明云,怒从心头起,四十九重恨,行至无间狱,且做敲钟人。”
言毕,整座山如同画卷被收敛,蒙上一层迷雾,不见半个生灵。
眼见此景,巫支祁才知这是个大神通者。饶是如此,她也面露不愉,“这贼秃,竟将我俩比作爬孽种,下次见面,我定将他这座荒山融了。”
陆源暗自咂摸乌巢禅师所说,却如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他也不做纠结,脚下升起片片祥云,同托起巫支祁,“走吧,去看看乱天宫的大圣。”
二人向着东方而去,不多时,见五座联山,上挂六字真言。
望山脚看去,那孙悟空真成了野猿模样,尘土复盖,头生苔藓,十分狼狈。
眼见此景,巫支祁登时按下云头,口中疾呼。
巫支祁落在地上,见孙悟空全无往日风光,一时间潜然泪下。
她不仅看到孙悟空惨象,更想到了昔日自己被压在山下,也是同样光景。
情到浓时,不由得感同身受,也不顾孙悟空呼喊,上前一步,将手插入山缝之中,双臂发力,青筋进起。
而山头上真言泛出金光,五行山却纹丝未动。
巫支祁又急,晃晃身化作千丈法相,惊地山神土地一同出面,直见到陆源身形,这才松了口气。
巫支祁神化千丈犹未建功,颓然坐在地上,泪水横飞。
这番苦涩,既有心疼孙悟空,亦有念及往昔。
“大姐莫哭,老孙在这山下,日晒不到,雨淋不着,自在得很。”
这方安慰巫支祁,又警到陆源一言未发。
孙悟空笑的甚是开心,又撩拨起陆源来:“我大姐在此,不知真君兄弟又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