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倒反天罡!”
“倒反天罡!”
李贽站在那登科录前头,跳将起来说道。
“我煌煌大明,岂能令倭人得意,尔等这些小辈却也不知羞耻,若是老夫年轻个二十岁,定然不会令倭国女子这般嚣张。”
那登科录上头的东厂太监见状,紧紧皱起眉头来。
“来人呐”
正想将这个捣乱的糟老头子拖下去打死,身边却有东厂番子禀告说道。
“大人,此人乃是西山培文书院的教书先生,怕是”
那东厂太监脸色顿时一僵,一脸嫌弃的样子,摆摆手说道。
“那便让人将他带走,记得万万不可伤到他。”
“你们要干什么?老夫认识张士元,你们不能动我!”
“我已年老色衰!你们连老头子都不放过么?”
“既来之则安之各位记得温柔一些给老夫留点体面不过尔等要切记张士元定会为老夫申冤!”
维持秩序的东厂番子听到这些话,脸都快要绿了,他们虽然在东厂,可东厂办事也皆是从外头招来的正常男人,听到李贽这疯癫老头的恶心话,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老实点!”
一名东厂番子上前踹了一脚,却也不敢用力,生怕真伤到了这西山的先生。
可这一踹软绵绵的样子,更加显得怪异,引得周围人发出阵阵哄笑。
“哈哈哈哈哈!”
李贽发出大笑,突出一个恶心人。
几名东厂番子脸都绿了,恨不得捂住李贽这一张臭嘴,连忙拖着他往前走。
“快些走!莫要多言!”
这一番言语,又是引得周围人群发出哄笑之声。
今日元宵灯会的主题为“万国来朝”,各国使节自然是不会错过的,朝鲜使节带领一干仆从,看到此情此景,颇为感慨的样子。
“京城繁华实在是无与伦比,各类能人异士皆可见到,果然是上国气象!”
在另外一边,有一名头顶包裹沙袋,犹如个大白粽子的球体,在绷带的缝隙之中开口说道。
“李大使实在是不明是非,这李贽李宏甫乃是大明有名的狂人,最是放浪形骸,西山容纳这等人进来,便成了藏污纳垢之地,却还想着让我们派遣士子前来留学”
朝鲜使节李仁信饶有兴致地看了对方一眼,不想这安南使节阮文忠,已然被打成了一个球,竟还敢在此大放厥词。
他低头看了一眼对方的屁股底下,似乎乃是西山特制的叫做“轮椅”的物件,若是没有这玩意儿,对方还真难以出行。
李仁信摇摇头说道:“西山的物件便是好啊,能让阮大使这般手脚不便之人,都能出来观赏元宵灯节,如此科学怎么能够不学呢?”
听出来对方这阴阳怪气,阮文忠顿时气愤不已,用他犹如猪蹄一般的手,拍打着轮椅扶手说道。
“一派胡言!这破轮椅有什么用处!不过是奇技淫巧之物!我却不稀罕!”
李仁信挑眉说道:“那阮大使便从轮椅上下来啊!”
“你!”
隔着一层绷带都能感受到阮文忠的气愤程度。
“李仁信尔欺辱我行动不能,若是等到老夫恢复,定然是叫你好看!”
这安南使节如今浑身上下没一处硬的,可嘴却还是坚如磐石。
李仁信怡然自得的样子,背着手抖起腿来,一幅你能你能奈我何的态度。
“李大使你不要欺人太甚!”
阮文忠身边包得像个半人的东西,便是他的堂弟阮文渊。
李仁信抬眼,看向阮文忠身后那群人均包了一半身子的安南使团,差点没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过李仁信乃是个有涵养的人,轻易不会笑出声来,他又不由得感慨说道。
“仁民医馆还真是妙手仁医啊!想来医书已然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想来我要与大明皇帝好好禀告一番,如何科学之道能传授,这医学之道不传授呢?
若是学不到,那却是天大的憾事。”
“你”
见那阮文忠还要动嘴皮子,李仁信朝着对方身后一指说道。
“欸!乌斯藏使团来了!也里大师你今日却是神采奕奕啊!”
“李仁信你又想唬人!”
可那阮文渊话音刚落,下意识扭过头去查看,却真在人群里头看到一批鸡冠头靠近。
他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扯着嗓子喊道。
“兄弟们,贼秃驴又来了,咱们惹不起躲得起,快撤!”
一时间,安南使团皆是乱做一团,他们嘴上叫着秃驴,可内心里头却对于乌斯藏人尤为恐惧。“呜呜呜啊啊!”
眼见着其他人都做鸟兽散,阮文忠一个人在轮椅上头四处晃荡,无助得像是一头待宰的小猪。
阮文渊这才想起来,连忙又跑回来,推着轮椅疯狂撤离。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乃是乌斯藏使节一行人的正式,他们身穿袈裟禅衣,个个皆是显得尤为正式。
也里远远看到安南使节的异动,并没有做过多反应,仅仅是上前两步,朝着朝鲜使团双手合十行礼说道。
“李大使别来无恙,今日这元宵灯会颇为热闹,大明朝廷本有礼要行,不知为何却是取消了,我等便在此看看。”
李仁信对这些大和尚颇有好感,他解释一番说道。
“我便问了礼部的大人,想来是皇帝陛下不想太多繁文缛节,让我等在此自行游览,我想也并非什么坏事。
毕竟乃是元宵佳节,我等也好亲眼见识一番大明之繁华盛景。
“此间繁华盛景,不过是眼前虚幻。”
也里面色依旧古板。
“小僧握不住也带不走,只想看看大明之佛法真谛,若能将科学之道学其中万一,也算是不虚此行。”
李仁信颇为佩服地看了一眼大和尚,即便对方乃是出家人,可在大明元宵灯会的繁华之中,尚且能够守住本心的,那也是万万不容易。
君不见多少使团官员,不是去了“鸿运场”取乐,便是去了教坊司和青楼。
比起在大明享受片刻的繁华,若能将此繁华带到本国,这才是真真正正的。
李仁信内心感慨,不免也有些惭愧,想起这事,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登科录说道。
“也里大师还不知这灯谜会吧?”
说话间,他便简单为也里介绍了一番这灯谜会的规矩。
李仁信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才疏学浅,不过是解出十几道灯谜,得了些小奖励,却是比不上其他人。”
也里显然对于解开灯谜这种事情毫无兴趣,他抬眼看向那登科录的展牌之上,不由得眯起眼睛说道。
“这位细川伊也姑娘,便是细川使节的女儿吧?”
“正是。”李仁信感慨着说道。“这位细川伊也可是个才女,不单单解开灯谜拔得头筹,还在会场内与诸位京城才子辩驳,皆是未曾落入下风。”
也里敏锐察觉到其中症结:“看起来,这位细川姑娘有意张贤师。”
李仁信注意到对方称呼的变化,好家伙在这大和尚眼里头,张允修的地位能有多高,能被称呼上一句“贤师”。
他咳嗽了两声说道。 “自古才子配佳人,细川姑娘容貌气质出众,这才气也同样不凡,配上张掌卫事这位人杰,也算是良配了。”
“不可。”也里的神情却很严肃,“张掌卫事乃是有佛缘之人,岂会为这等庸俗之事所迷惑?”
李仁信面露尴尬之色,连忙纠正说道。
“也里大师错了,这位细川姑娘非是庸俗之人。”
“她非庸俗之人,可事却是庸俗之事。”
也里道了一声佛号,看向那登科录,悠悠然说道。
“照着小僧来看,此番定然乃是这位刘永宁取得魁首。”
李仁信意外不已,强调着说道。
“大师何出此言?细川姑娘仍旧是遥遥领先。”
也里却是莫名其妙打了一句禅机。
“根不深者叶不茂,行不实处果不真。”
李仁信暗暗揣摩着这句话,心里头却不是很认同。
随着时间的推进,在那登科录上的竞争已然陷入到了白热化之中。
“登科录唱名。”
“一甲第一名细川伊也,一百七十二个。”
“一甲第二名刘永宁,一百七十个。”
“一甲第三名于慎行,一百五十个。”
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唱鸣,元宵灯会会场内也热闹非凡起来,百姓们可以看到,会场内有三群人在疯狂四处扫荡。
他们一看到空着的灯谜,便是会呼朋引伴,一拥而上进行商量推演,争取在片时便能得到答案。
百姓们对于这种“作弊”行径,并没有多少反感,毕竟寻常人家能解出灯谜的,早就是解出来几个了,已然没有了余力。
看着这群读书人抓耳挠腮,针锋相对的样子,比起寻常的大戏可要好看太多了。
甚至还有不少百姓,对着那登科录上头变化的数字,暗自在心里头支持了一方读书人,不少商家也会为所支持的读书人提供便利和帮助。
顾宪成灌下一口茶汤,甚至拿出了战场杀敌的果决,对着身边的同窗们一声令下说道。
“半盏茶之内,我要你们拿下这十道灯谜,此题与一般灯谜不同,乃是反常识的,建议以科学方法论为之剖析。
今日十万火急,乃是我等危急存亡之秋也!断然不能令让倭国女子,入了张家门楣!”
他没有提那“刘永宁”的身份,并且刻意淡化了她的存在,将所有人都注意力全部都转移到了那“细川伊也”身上。
核心矛盾便是不能令其影响到西山今后的进程与发展!
顾宪成以东林社的名头,在京城内外有着不少同窗好友,甚至许多人皆是他的拥趸。
还有不少便是西山学子和生员,他们自然对于那位细川伊也颇有意见。
在许多西山学子的心里头,医馆里头那位精通医道的公主殿下,才是美貌才干通通与自家师尊门当户对的存在。
至于那细川伊也,算个什么东西?
以顾宪成为首的这批人,乃是妥妥的“保公派”!
他们为了能够让“刘永宁”取得胜利,可谓是开足马力,利用在西山学到的协同性和组织力,达到了惊人的速度。
与此同时,棋盘街上头有一群身穿青袍的读书人,个个带着青色口罩,犹如蝗虫过境一般,四处搜寻灯谜。
为首的便是周应宾,他先前被逐出国子监,可却一点不影响他在国子监的号召力。
他大手一挥说道。
“同窗们,今日个个皆有重赏,若能解出一道灯谜,赏银子一百两!”
这群监生们也杀红了眼,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赚的生意,即便是给倭国人办事,可掩面之后,谁又知道他们是谁?
这里头许多监生,可是被逐出了国子监,这些日子赖在京城过上了朝不保夕的生活,今日找到了发泄口,如何能够不疯狂?
便是要让他张允修斯文扫地!
最为乏力的便是于慎行了。
在棋盘街的一处客栈之内,潞王朱翊镠将砚台直接砸向于慎行说道。
“废物!全都是废物!本王这么多银子养你们!你们却连学生都比不过,还自诩什么明珠蒙尘,简直是可笑至极!”
于慎行堪堪躲开了那砚台,不然就真是要一命呜呼了。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解释说道。
“王爷,并非是小人们不愿尽心尽力,实在是那群学生太过于疯狂,我等皆是读圣贤书之人,平日里哪里会钻研什么灯谜?
诸位幕僚年纪也都大了,在这棋盘街内四处奔波实在是吃不消啊!”
这场竞赛,考验的不仅仅是才学,还有组织力和体力。
以于慎行为首的清流们,一开始还能赶上,越到后头便是越乏力,在棋盘街里头甚至是禁车马的,仅仅靠着脚力,如何能够比得上那些学生。
朱翊镠透过窗子,看向远处的“登科录”,又看到那些欢呼的人群。
他没有听于慎行的解释,仅仅是叹了一口气,悠悠然说道。
“此番繁华盛景,何时能为本王所绽放?为何处处皆是给那张士元出了彩?”
于慎行听闻此言,身子打了一个激灵。
转眼间,便到了亥时四科,再过两刻钟便是彻底角逐出今日灯谜会桂冠的时刻。
靠着一台西洋来的自鸣钟,本次灯谜会能够准确的掐准各个时间。
大明门城楼上。
万历皇帝紧紧盯着那自鸣钟,忍不住朝着张允修说道。
“这玩意儿西山能造么?”
张允修笑了笑说道:“非要造的话也是可以,大明机械学院早就研制出这发条钟表,用于各类科学研究中,不过想要量产还要一些时日。”
他又悠悠然补充一句。
“陛下,咱们大明不必处处领先,得给番邦西洋诸国留点活路。”
“去他娘的活路!”
万历皇帝叉着腰颇为豪气地说道。
“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我大明有何处去不得?有何物造不得?皆是要俯瞰寰宇!”
张允修觉得,自己给小胖皇帝惯坏了,看起来越发的膨胀,好大喜功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正当他想着是顺势而为,还是要好好劝谏一番的时候,大明门下头又传来一阵敲锣声。
“亥时八刻已到!”
“大明元宵灯谜会!张皇榜!点金榜进士!”
该说不说,今日这灯谜会以“科举”形制来排名,可谓是赚足了噱头。
便连万历皇帝也不由得激动起来,他连忙抽出腰间千里镜,调整一番倍数,嘴里忍不住说道。
“终于是来了,让朕看一看,今日这元宵灯节一二甲进士有哪些!”
他还不忘恶心一番张允修。
“士元你可瞧着,说不准便要被那女状元迎娶回家咯!”
张允修却没多少慌乱,缓缓喝了一口果酿说道。
“陛下稍安勿躁,若是为女状元所青睐,自当是一件幸事,可我大明却从未出过一名异国番邦之状元,想来这女状元得是身份尊贵!”
万历皇帝瞪着眼:“你休想!”
张允笑了笑说道:“陛下还请看皇榜!”(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