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雅的闺阁内,光线昏暗。
谢归舟姿态僵硬地站在正中央。
他在这里已经足足站了一个多时辰。
从天色稍暮,到月上枝头。
抬眼望去,全是孟南枝日日朝朝所用的一切。
每一次呼吸,鼻息间都是难以把持的蔷薇香,缠绕得他快喘不过来气。
他不敢动一下,生怕自己的触碰会成为对她的沾污,只能僵硬地站着,用尽全身力气去克制内心的翻涌。
楼梯间的脚步声他不是没听见,只是他的心实在是抬不动他的脚。
怎么也走不掉。
对上孟南枝清亮的视线,谢归舟耳根稍红,牵强解释:“我等孟相。”
那应该是到父亲的房间等。
孟南枝默默吐槽了一句,到底是没有多说揭穿他,点亮烛火,对他示意道:“坐。”
谢归舟这才在椅子上坐下来,目光落在她清艳的脸上,温柔几乎溢出眼框。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你没事吧。”
“我没事,倒是你,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孟南枝轻轻摇头,从柜子里取出药箱,拿出绷带和伤药。
那把刀刃上带有血迹,孟南枝便知道谢归舟又因为他受伤了。
这欠了一茬又一茬的情,真是难还。
谢归舟顺从地把手放在桌案上,掌手朝上,果真有一截伤口。
孟南枝细心地为他上药,并包扎好,“山城那边现在怎么样了?修儿还好吗?”
谢归舟点头,“都挺好,修儿进步很大,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他此次是秘密回来,除了太子,没有任何人知道。
沉砚修那小子每天都要和母亲写一封信,也不寄,说要收藏起来等回了京念给母亲听。
若是知道他回来,只怕也慌着想要回京。
至于沉砚修受伤一事,他在寄给孟相的信中已经全部告知。
想来孟南枝也已知道,便未再深讲。
孟南枝面露笑意,微微点头,“由太子殿下和将军照料,修儿有所长进是必然之事,只是辛苦你们了。”
长子给她的信中,报喜不报忧。
她还担心未经磨炼的长子,不通人情世故,做事毛躁,会给他们添麻烦。
如今听到谢归舟这么说,倒是放了心。
“恩。”
谢归舟轻应了一声,眼帘轻垂,长长睫毛打下一片阴影,“镇北侯可是在找你麻烦?”
孟南枝抬眉,“你偷听我讲话?听了多久?”
“没有,是不小心听到的。”谢归舟撇开视线,耳根泛红,“半个时辰。”
他快马加鞭,比预算的时间,提前了两个多时辰。
天色未暗,不好进入皇宫。
便想着先过来看看她。
没想到正好碰到她与沉卿知起争执。
不放心,就多听了两句。
“没有下次。”孟南枝起身将药箱收起来。
“没有下次。”谢归舟点头,跟着她站起来。
烛光打在两人的身上,影子似在并肩相拥。
孟南枝回过身,鼻尖差点撞在他的胸膛上,呼吸间全是清洌的松脂香,忍不住眉头直跳,“你坐下。”
谢归舟眉眼生了笑,再次顺从地坐下来,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
孟南枝将药箱归置回原处,转身见他仍凝视着自己,眼帘微垂。
再开口,语气带了两分质问:“将军把当初污蔑我的那个师尼放了?”
谢归舟眸色稍僵,指尖蜷了蜷,轻声道:“是。”
孟南枝语气平和,“曹宛宁安排的人?”
谢归舟握指成拳,再次点头,“是。”
孟南枝心提了一下,没再继续问下去。
萧临渊没骗她。
他早就知道,反而瞒了她。
谢归舟看着孟南枝,眸色复杂。
他该怎么和她说,这件事最终的主谋实际上是他的姐姐,皇后娘娘谢清沅。
姐姐所做的一切,只是不想孟南枝对他产生情感。
更不希望他娶孟南枝为妻。
他出京前,更是因此被姐姐责斥,逼着他抛下和她有关的所有物件。
一时之间,两人均未再开口讲话。
烛火照耀的房间内,多了几分令人静默的窒息。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
孟南枝浅笑道:“将军先说。”
谢归舟看她不达眼底的笑意,只觉喉间苦涩难耐,充满歉意道:“对不起,这件事,是我的错。”
“将军严重了。”孟南枝轻轻摇头,神色平静如水,“当初也是由您为我解了围,算不上您的错。”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棂,看了眼父亲院子里亮起的光影,未曾回头,轻声道:“我父亲回来了,将军过去吧。”
谢归舟听着略带疏离的语气,低头看着才被她细心包扎过的手掌,心中五味杂陈。
他站起身,重新戴上斗笠,遮了眉眼。
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又拐至她的身侧站定,语气中带了几分询问。
“南枝,你,是不是误会我什么了?”
他所了解的孟南枝,不会无缘无故问他这些话。
孟南枝扭头对上他的视线,深邃的瞳孔里可以清淅地看到自己的影子。
想到自回来后,所经历的这些事。
觉得谢归舟确实值得信赖后,孟南枝朱唇轻启,直接问道:“为什么查到后,不直接告诉我?”
那句暗卫是不是他送给曹宛宁的话,到底还是忍着未曾说出口。
谢归舟没有回避,“我审问过,曹宛宁安排那师尼过去,本只是想促进你能接纳曹国公府,愿意同曹景行婚配。”
孟南枝联想前因后果,便接受了谢归舟的这个说法。
当时的情况,确实有很多地方不合常理。
在马夫人引出师尼证实自己十年间的下落不明后,曹宛清没再说话,玫姨却依旧接受力挺她。
这不符合一位当家主母,对待择媳上的态度。
谢归舟见她眉头松懈下来,提着的心也跟着放下来,语气温柔。
“南枝,我有私心,不想你同曹景行在一起,但又不想做小人,故意说出来离间你们。”
孟南枝蹙眉,“我记得我说得很清楚,不会再婚。”
和他不会,和曹景行更不会。
“我知道。”谢归舟垂下眼帘,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半晌,他才低喃一声,“如果你能接受,我可以不要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