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
孟南枝停下脚步,眸色如冰,“我说你怎么会无故道殷勤,原来是为了这个。”
沉卿知语气难得地充满了耐心,“南枝,筝筝那么小,必然不会做出买凶杀人之事,更不会去陷害朝昭。”
他那日从城门回府后,亲自到尚书大人家里告了罪。
可此前对他和颜悦色的尚书大人,这次却是严厉地批评了他。
斥责他藐无法纪,还以家风不正、难当大任为由停了他的职,让他滚回府休整仨月。
仨月。
两个月后便是科举,等他休整完,他想做誊录官的梦,就全都灭了。
他正发愁如何破局,被叫去牢狱林婉柔又回来和他说,孟南枝为了报复她,特地让陆朝昭去狱中探望筝筝,诬陷筝筝陷害她。
害得筝筝被杖刑三十,差点命都没了。
沉卿知又恼又气,想责斥林婉柔,还偏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这确实像孟南枝和陆朝昭那蛮横性子能干出来的事。
毕竟陆筝筝被他看着长大,那么善良,怎么会干出陷害陆朝昭的事。
但他们眼下并无解救之策。
沉卿知便想用迂回的方法,看能不能说服孟南枝更改言辞,放陆筝筝出来。
想到此处,沉卿知又慈爱地看向沉朝昭,“朝昭,筝筝待你情同姐妹,从前在府上也总是让着你,你应该知道她最不可能陷害你。”
“你母亲这十年不在京中,不了解情况。你和你母亲说一下,这其中必有误会。”
沉卿知觉得从女儿身上下手,应该要比劝慰孟南枝要容易得多。
孟南枝太过铁石心肠。
沉朝昭鼻尖发酸地垂下头,漂亮的杏眼里全是失望。
父亲来这一出,还不如上来责骂或打她一顿,抽她两鞭子呢。
为了陆筝筝,低声下气地来同她说好话。
还寻了曾经自己求都求不来的教鞭师傅,过来妄图以此让她心软,去求母亲放过陆筝筝。
这哪里是关心她,分明是把她的感情当成了可以交易的筹码。
她沉朝昭是渴望父爱,但却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父爱。
孟南枝拉着沉朝昭的手又紧了几分,冷冷地瞥向沉卿知,“沉卿知,十年不见,你的脑子怕是全都被狗吃了。”
“人证物证俱全的事,你也敢来颠倒黑白,还妄图利用昭儿来达成你的目的,当真是无耻至极。”
“你多动动你那猪脑子想一想,即便此事不是陆筝筝做的,身为她母亲的林婉柔又岂能脱得了干系?”
“沉卿知,你若再被权势一直迷花了眼,不好好走脚下的路,只怕到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沉卿知面色一阵青白,他知道孟南枝不会给他好脸色,却没想到孟南枝会如此不留情面,如训狗一样骂他。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孟南枝被污清白一事,确实有太多疑虑。
他当初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林婉柔,但那时他正需要她,不能深查。
如今查出来的却是陆筝筝,他能怎么办。
沉卿知眉心挤出一个川字,尽量语气平和,“南枝,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但你也不能如此绝情。筝筝她毕竟还小,她”
“小?都已经及笄,哪里还小。沉卿知,我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欺辱我和欺辱我子女、家人的人。”
孟南枝冷笑一声,“陆筝筝是,林婉柔是,包括你,也是。”
说罢,孟南枝带着女儿完全不再理他,走出厅堂。
一路到院子,沉朝昭都在垂着头。
孟南枝看她情绪不高,暗叹一声,领着她走到小花园。
小花园里菊花似锦,微风吹过,散发阵阵芬芳。
孟南枝蹲下身子,看着面前的花枝,柔声道:“昭儿,你知道怎么养花吗?”
沉朝昭摇头。
这种粗活,她哪里干过。
她只知道怎么摘花。
孟南枝握住她的手,让她同自己一起蹲下,指着一株叶片枯萎的花枝,温声道:“你瞧,这花看起来枝繁叶茂,实则根须早已腐坏,这几根枯叶占着养分,整株花都会慢慢腐败。”
孟南枝将枯枝直接折断,声音柔软却异常坚定,“留着它们,只会害了它往后的花期。”
沉朝昭抬手摸着并不平整的断枝,陷入深思。
她知道,母亲在教她。
孟南枝看着女儿的动作并未阻止,而是继续说道:“养花和做人,是一样的道理。若一个人的心里生了坏根,你做得再好,他都会视而不见。”
“就象这根枯枝,看似连着干,实则早已腐朽,汲取不到半分暖意,只会消耗你的心力。这花想要年年芬芳,就得舍得剪去坏枝。”
“我们若想一辈子过得舒心顺遂,就得果断舍弃不爱我们的人。该断不断,只会让这‘腐朽’缠上我们,毁了我们的光景,磨了我们的心志。”
孟南枝这番话,即指爱情,又指亲情。
沉朝昭抬起头,复杂的眸色当中带着不解的懵懂,“母亲,您说的我明白。可他是父亲啊,能断得掉吗?”
孟南枝轻摸女儿的头,“昭儿,血缘虽断不掉,可情分能。他若无大错,你们便尊他为父。他若有大错,你们即便身为儿女,也该正确纠之。”
“若他心里没你们这些儿女,只是觉得你们可用时,露出一点慈爱来拿捏你们,那这所谓的父女情分,也不过是一层虚伪的皮罢了。”
“母亲与你父亲和离,便是希望你们能够不被过往纠缠。你和你的哥哥,都不必为了这层皮,委屈自己。”
沉朝昭点头,“我知道了,母亲。”
她虽然眼下还不能不到,但她会朝着母亲所说的方向努力。
天色渐晚,夕阳画出一道道绚丽的霞光。
孟南枝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沉朝昭的肩膀,“昭儿,回去吧。”
只是还没待她站稳,一个瘦弱的人影便拿着一把砍刀从花丛中冒出来,冲着她的胸膛刺过去。
“母亲!”
刚抬头的沉朝昭抬手想要保护母亲,去推孟南枝,但已经来不及。
眼见刀尖就要刺到孟南枝的心口,又一道人影从身后飞过来,一手握刀将那瘦弱人影踹开,一手将孟南枝整个人环抱了起来。
身体悬空,紧紧贴服的后背传来强壮有力的跳动声。
孟南枝抬头对上对方不加掩饰的灼烈视线,瞳孔收缩。
谢归舟?
他怎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