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九笺灵符堂,客人进进出出,不过也称不上门庭若市。
裴宿的符店虽然品类齐全,偶尔还有正宗级符坐镇,但类似的符店在青城的其他坊市也不是没有,没必要专门上苍天九笺灵符堂跑一趟。
实际上,这个位置的上一家符篆店就没有比苍天九笺灵符堂差多少,该倒闭还不是照样倒闭?
苍天九笺灵符堂真正能够门庭若市的时间段也就是每天刚开店经营的时候,那时候有五龙焚城符等符篆售卖,会有很多人提前来排队。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忽有一只金色的火鸟掠空而来,火鸟背负着一座楼阁,跟李货郎的竹屋金蟾身上背负的竹楼有点象,但要精美得多。
整座阁楼精致而金碧辉煌,一砖一瓦都透着奢靡贵气,在阁楼的匾额处还有着一道像征看太阳观的徽章。
这是太阳观的人,而且出行能有这般坐骑,这般排场的,阁楼里的还不是普通的太阳观成员,必定是贵人,地位低不到哪里去。
普通太阳观受篆者就够不好惹了,更何况是其中的贵人呢?
在街道上空川流不息的车流下意识的都与眼前这只金色火鸟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不敢过分靠近,前面的人也纷纷驱使着身下的坐骑、法宝将路给让出来。
火鸟背上的人似乎也习惯了这种待遇,速度丝毫不减,朝着苍天九笺灵符堂飞来,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金色的火焰尾迹。
很快,火鸟在苍天九笺灵符堂前停下。
见到这太阳观的座驾,两名青辞氏迎宾却没有象见到其他客人那样笑着迎上去,而是对视一眼,露出畏惧,为难之色,但最终还是摆上笑脸,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楼阁里,两名太阳观受者踩着虚空走了下来,看到两名青辞氏迎宾后,脸上闪过厌恶之色,轻轻发出一声冷哼。
这声冷哼店门口的其他人听不见,但却象是雷霆般在两名青辞氏族人脑海中炸响,令两人脚下一顿,发出婴哼一声,很快便有鼻血流了下来。
两人心中苦笑,没想到已经保持了足够的距离,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但两人却丝毫不敢抱怨,甚至都不敢流露出半点怨气,不顾头疼欲裂的脑袋,在快速擦掉唇上的鼻血后,两位青辞氏人还是以非常敬业的态度,保持着微笑。
两位太阳观受者无视了青辞氏迎宾,径直向着店里走去,边上目睹这一幕的客人和路人也全都当做没有看到的样子,无一人为两名青辞氏族人出头。
很快,店里的负责人便得知了外头的情况,赶紧跑了过来。
符师堂里,裴宿正在收尾,准备结束这堂课。
这时候,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忍不住令他微微皱眉。
他不喜欢在自己授课的时候有人来打扰,这一点他在第一天授课的时候就嘱咐过了,而他找来的店铺负责人也足够能干靠谱,这么多天下来一次都没让人来打扰过不止是他,底下的符师学生们也不喜欢,神情不虞地看向门口。
在裴宿面前,他们一个个都恭躬敬敬的,对他礼遇有加,但这是因为他现在是众人的老师,即使算不得授业恩师,却也是符道之路上的老师之一,而大荒还是很讲究尊师重道的。
眼前这些符师们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还是得将礼数做足的,况且这段时间的学习下来,他们发现裴宿确实是有本领的,早已心悦诚服。
但在其他人面前,他们一个个的可都是颇有名望的符师,哪有这么好的脾气。
门打开了,店长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表情,先是朝众符师们点头哈腰表示歉意,再转向裴宿。
“东家,太阳观的两位大人找你有事。”
只见店长的身后,两名身穿宝衣,神情偏傲,卖相不凡的太阳观受者站着,脸上有不耐之色。
见到两人,符师们脸上的不虞之色立刻定住,并很快消失。
他们确实都是有脾气的人,但那也要看是对谁,对太阳观的人,他们的忍耐度还是颇高的,轻易绝不愿意招惹,甚至于吃点小亏都行。
不止是底下的符师们,裴宿自己也不愿意因为一点点小事而凭白招惹两名太阳观修士。
他小骼膊小腿的,可顶不住太阳观这尊庞然大物,于是他先是朝两人点点头,以示友好。
接着重新转过头去,正想宣布今天的课程提前结束,哪成想这两名太阳观的客人竟是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住,直接开口打断了他。
“裴符师是吗?这位是我太阳观的南宫符师,他想向裴符师请教五龙焚城符等符的画法。”
这么没有礼貌,不讲礼数的吗?
裴宿心中闪过一丝怒,但“太阳观”三个字还是令他保持了足够的克制。
天君级和神君级道观他不怎么忌惮,他有九天东厨定福护命咒在身,相当于同灶王观有着颇具分量的一份香火情,来到青城以后灶王观对他的礼遇也佐证了这一点。
有这份香火情在,如今他虽然不是灶王观的人,却也可以将灶王观视为半个靠山。
而以灶王观在大荒的实力和地位,他只要不将天君道观、神君道观得罪死,便安全无虞,哪怕不小心得罪了这些天君道观、神君道观,看在灶王观的面子上,天君道观、神君道观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至于真君道观?
在面对真君道观的时候,他肯定要更慎重和忍让一些,但也无需忍让太过,毕竟灶王观的实力在一众真君道观中也是名列前茅的存在。
他忌惮真君道观,真君道观何尝不忌惮他呢?
可帝君道观不一样,哪怕强如灶王观,在太阳观面前也不够有分量。
所以,哪怕眼前这两名太阳观受篆者很是无礼,行为举止让人颇为不爽,他也不好发火,该忍还是得忍。
“想学《苍天九笺灵符经》里的符篆是吗?可以,正巧今日开始我要教授第二种符的画法,南宫符师要是不介意的话,下次授课便可添加进来,想必以南宫符师的符道造诣,哪怕缺了前面的课程也可跟上。”
“毕竟这几种符篆相对独立,不存在没有学过第一种就学不会第二种的说法,至于先前教授的五龙焚城符,到时候我在教与南宫符师便是。”
本来他是不打算接受有人中途插班进来的,想学《苍天九笺灵符经》,可以等下一期。
但来的毕竟是太阳观的人,而且看神情气度,这两人还不是太阳观的普通成员,在太阳观的地位怕是比范凌舟在太阴观的地位还要明显高出一些。
所以裴宿也愿意卖个面子,免得起什么不必要的争端。
说话的当口,他已经暗暗用天子望气查看过了。
果然,这两人非一般人。
那南宫符师乃是一名十二境的正宗级受篆者,虽然这个正宗级职业并不以战斗为长,而是将天赋点都加在了画符上,比起战斗的本领,在同阶的正宗级高手中恐怕得排在倒数。
但再怎么说,这也是一名正宗级受篆者,战斗力下限摆在那儿,再弱也弱不到哪里去,而在牺牲了战斗力的情况下,南宫符师的符道造诣自然不低。
他掌握了足足六种正宗级符篆的画法,在符道造诣上超越了他所有的学生。
他的学生里虽然也有一两个掌握了正宗级符篆的,但全都只掌握了一种而已,跟眼前的南宫符师没法比。
至于说话的这中年男人,他的实力比南宫符师还要强得多,乃是一名十四境正宗级受篆者。
这样的高手,裴宿扪心自问,假使在不发动底牌的情况下,他绝不是对手。
笑着说完这番话后,裴宿以眼神示意店长去准备天律观的契约,却不想那十四境高手抬手阻止了他。
“慢!南宫符师确实是想学《苍天九笺灵符经》,但他希望裴符师你能单独传授。”
“作为回报,南宫符师可以教你玄元一气金甲符的画法,这可是正宗级符篆,换裴符师你几种旁门级符篆还是你赚了。”
裴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是别的旁门级符篆,那确实几道加在一起也不如一道正宗级符篆,但问题是他的符繁难道是普通的旁门级符吗?
单纯以赚钱能力来说,《苍天九笺灵符经》中的每一种符篆都超过了正宗级符篆至少是绝大部分正宗级符篆。
要不然底下这些符师眼巴巴的跑来拜他为师干嘛?
吃饱了撑的?
命里缺师父?
没尝过伺奉老师的滋味所以要尝一尝?
拿一门正宗级符换他六门独家旁门级符篆就已经很恬不知耻了,更恬不知耻的是此人提出的玄元一气金甲符还是最常见的一种正宗级符篆,想要学习的话他大可以通过别的渠道去学,干嘛一定要找你?
这一瞬间,裴宿甚至怀疑太阳观的人是傻子吗?
要不然他们怎么会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呢?
他的笑容淡了下去。
不止是他,他的符师学生们,有不少人也露出了怒之色,只是有的掩饰得很好,有的没有进行掩饰而已。
“还有呢?”
中年人和南宫符师自然看出了裴宿逐渐收敛的笑意,也明白他肯定是不甘的,但两人不在乎,以太阳观的权势强压下去,他们就不信裴宿有反抗的馀地。
在他们看来,裴宿定什么绝不能外传,上缴了高额的学费后还要给他至少打工十年,期间所得的收益必须对半分,简直太嚣张!太岂有此理!太不知所谓了!
那些没多大权势,没多大背景的符师们没有谈判的资本,只能接受条件他们管不着,但他们是谁?太阳观的人!
太阳观的高阶符师怎么可能接受如此苛刻的条件?
于是,南宫符师捻了捻胡须,微笑道:“还有便是,绝不外传我可答应你,也愿意在天律帝君的见证下与你签订契约,但学费和十年的卖身契?呵呵,恕难从命。”
此话一出,底下有一部分符师脸上的怒意更浓了,但也有不少符师都露出若有所思以及意动之色。
他们也知道其实裴宿给的条件已经算厚道了,但钱这种东西嘛,谁不愿意多赚?谁又愿意白白将自己的劳动成果分一半给另一个人,这一给还是足足十年?
若是太阳观的人真能强令裴宿修改条约,那他们的条约是不是也能修改?
“呵呵,”裴宿冷笑一声,再也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了,“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送客!”
“裴符师,我劝你不要自误,你给出的条件太过苛刻,没几个人会答应,相反还很容易为你招致祸患,裴符师你小骼膊小腿的,可不一定扛得过去。”那中年人没想到裴宿会这般不客气,眼睛微眯,气势一放,威胁道。
一时间,此人背后仿佛有日光出现,暂时却蓄而不发,只待一言不合,便会喷薄而出,给人以沉重的打击。
“两位,这般行事未免也太霸道了?”见这太阳观高手有动手的迹象,一名老成的符师忍不住开口替裴宿帮腔道。
他便是掌握了正宗级符篆的两名符师之一,到了他这个级别,即便最开始没有背景,现如今也不可能没有背景。
太阳观确实势大,他也颇为忌惮,但他背后的势力却也没有弱到让他说一句公道话的底气都没有。
“不错,两位难不成还想强买强卖?”另一名掌握了正宗级符篆的也开口道,神情不虞。
太阳观行事素来霸道,他不仅是有所耳闻,甚至亲眼见证过很多次,但霸道到这种程度也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两人此举不仅完全没把裴师放在眼里,也完全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着实令人恼怒!
有人起头,自然有人附和。
“没错!也太嚣张了!”
“就是!即使是太阳观也不该如此行事吧?”
不少人义愤填膺地声援道。
两名太阳观高手目不斜视,完全无视了其他人,只逼视着裴宿,同时气势更甚了一筹,逼得早已退到一旁的店长脸色发白,登登又连退了几步。
“不知裴符师意下如何?”中年人带着淡淡轻笑,问道。
回答他的是一枚令牌。
看到裴宿甩出的灶王令,两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闪过一丝笑:区区一枚灶王令就想让他们知难而退?也太天真了吧。
但紧接看两人都变了脸色,因为这枚灶王令上忽然升起了一道非比寻常的气息,这道气息之强,绝对来自于一位二十境的天将级灵神!
“既然不想走,就跟这位灵神大人谈谈吧!”
裴宿根本懒得和对方扯,与其啰里八嗦最后却还是挡不住事态一步步升级,最终召唤来灶王观天将,还不如直接掀桌,一步到位将人赶走。
这两名太阳观高手的行事风格,已经说明了退让是没有用的。
他自翊为善意的退让,人家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反而觉得是应该的,面对如此贪婪霸道却文不自知的人,只能打脸打回去!
“等等!”中年人与南宫符师齐声道。
裴宿停下了动作,没有继续召唤。
见状,两人暗暗松了一口气,深深看了裴宿一眼,眼中终于有了忌惮。
原以为裴宿即使有背景,背景也不会太强,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裴宿竟然能召唤来天将级别的灵神,而且看他随便的态度,这名天将级灵神还是裴宿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
这绝对是灶王观的重要人物!
灶王观虽然不如他们太阳观,但势力也不小,在真君道观中乃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当然了,跟他们太阳观相比差距还是非常巨大的,但问题是他们与一个能随随便便就召唤来天将级灵神护法的人相比,差距更巨大啊!
不止太阳观的两名高手忌惮不已,堂下的符师们一个个也都是惊疑不定。
他们有猜测过裴宿定然是有不弱背景的,但也没有想到他的背景竟然强悍到这个地步。
“既然裴符师不答应,那这事儿也就算了,告辞!”中年人咳嗽一声,说道,说完便与南宫符师匆匆离去了。
“你们随意。”裴宿面无表情地朝自己的学生们说了一句,就转身离开了课堂。
走出门,裴宿脸上的不虞之色仍旧没有散去。
他对于麻烦上门是有过预料的,毕竟财帛动人心,如此大的利益,不可能没有背景雄厚之人注意到。
但他没料到的是,竟然会是以这种方式。
太阳观的人行事也太无脑了吧?太阳帝君也不管管吗?还是说这一位也是这样的行事风格,以至于上行下效?
这一刻,裴宿心中对太阳观产生了浓浓的恶感,甚至闪过一个念头:要是太阳帝君真是这般行事风格的话,那遭劫简直就是活该!
“小子,是不是很不爽?”挣老师的声音在裴宿心头响起。
裴宿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细节:往常要是遇上这般嚣张的人,挣老师早就炸毛了,这一次却是出奇的平静,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这绝对不正常。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