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邹彪点点头。
裴宿的气息确实象是刚刚突破的样子，还没能完全收放自如。
“邹老，”见那些年轻捕快都叫老人邹老，裴宿便也入乡随俗，叫对方邹老，“我先前看却邪阁的任务中有提到，好几起死亡案件中都有人提到好象听到了狗叫声是吗？”
见裴宿提及正事，邹老便收敛了笑呵呵之意，严肃起来。
“没错，所以我们怀疑凶手是狗妖或者有什么擅长御犬的受篆者，像巡山校尉，身边往往就会跟着一只灵犬。当然，也有可能是什么发动时会发出狗叫声的道法。”
“可惜各种手段都使用过了，气味追踪、画面回溯、起卦占卜等等，都没有下文。”
裴宿抬眸看了了老人一眼，虚幻玄碑上，显示着众多的信息。
老人其貌不扬，却是一名正宗级受篆者，他的职业名为“不良帅”。
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职业，既擅长追踪和缉凶，也擅长正面作战。
不过不良帅最内核的能力还是“制造”不良人。
没错，制造。
不良人是一个旁门级职业，相当于弱化版不良帅，但这个职业并非单独存在，不存在说一名受篆者在得到不良人的传承秘籍后，经过修炼，进阶成不良人。
因为不良人属于不良帅的附属职业，或者说一一奴隶。
不良帅在晋升的过程中能不断形成不良人之篆。
若是在打击犯罪的过程中，遇上合适的罪犯，便可将不良人之篆打入对方体内，不良人之篆会复盖在对方原本的篆文上，使其成为一名不良人，给对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是一种非常强力的手段，一旦被打入不良人之篆，从此之后不良人的生死就在完全不良帅的一念之间了。
所以，不良帅可以说是那些作奸犯科的受篆者最不想碰上的职业之一，一旦遇上就有可能被人操纵生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良帅的这个能力非常强大，虽说无法对正宗级以上的受篆者起效一一不良人只是一个旁门级职业，可没法复盖正宗级以上的篆文。
可哪怕只能对左道级和别的旁门级受篆者起效，效果也很惊人。
就象范凌舟那样的二次进阶一样，两个不同的职业融合在一起，往往能进发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良人的实力在旁门级中本就还算不错，再融合了原本职业的能力，就更不错了，每一名不良人都有让人意想不到的独门技艺，非常难缠，只要不是实力彻底碾压，任何受篆者对上不良人都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可以说，每一位不良帅都是一支精锐部队。
与一名不良师为敌，你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他本人，还有他手下众多的不良人。
单打独斗，不良师不如离火剑仙这样的顶尖正宗级职业，但要是给不良师集结了队伍，那就不一样了，落在下风的很有可能是离火剑仙！
邹彪的等级也不低，达到了十二级，这还是因为他受过重伤，又年老体衰，境界有所跌落的缘故，要不然他巅峰时候的等级，那可是十四级。
现在裴宿知道了为什么隔壁孤慈院一帮老弱病残能在青城这样的鱼龙混杂之地占那么大一块地了。
有这么一位哪怕境界跌落之后也达到了十二级，又德高望重的不良帅坐镇，一般人哪敢去找孤慈院的晦气？
“我们后来查了一下，发现相似的案子不仅出现在我们这座天律观的辖区，还出现在附近几座天律观的辖区，”邹彪边说边向着桌上的沙盘一指，“经过汇总，我们发现案件集中出现在这个范围之后。”
沙盘上出现一个红圈，划出一个范围，紧接着红圈内的沙盘景象开始放大，一个个红叉出现，每一个红叉都代表着一处死亡地点，密密麻麻的，竟有不下五六十处。
哪怕是在死亡频发的大荒，哪怕将时间跨度拉长到三十几年，这个死亡人数也挺惊人了。
只是先前这些人的死亡夹杂在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非自然死亡事件中，才被忽略了过去。
邹彪继续耐心地向裴宿介绍着案件。
许是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现如今的邹彪脾气好了许多，也平易近人了许多，他年轻应该说没那么老的时候可是很严肃沉默乃至于冷酷的人。
这年纪大了，脾气才平和了许多，话也多了不少。
一旁，作为小徒弟般伺候着邹老的年轻捕快脸色沉静，偶尔插上一句话，耐心的帮邹老为裴宿解答，心里却有些纳闷。
他有些不明白邹老为什么会对一名如此年轻的却邪师如此重视，先前也不是没有却邪师上门想要一展身手，但邹老基本都是让他们这些年轻捕快招待的，偶尔才会亲自出面。
哪怕亲自出面也不会讲的这般详细，这次不仅亲自出面了，还格外的有耐心。
仅仅只是因为两人那么巧是邻居吗？
年轻的天律观捕快有些想不明白，也不认为裴宿能破解此案一一连邹老都难住了，裴宿一个啥经验都没有的年轻人想破案？简直天方夜谭！
但邹老一直以来都教导他们，要胆大心细，少说多做，留心观察，没有证据之前别妄下论断。
所以，哪怕年轻捕快不认为裴宿能破案，也没表露出来，更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毕竟，万一呢？
不管怎么说裴宿年纪轻轻就是铜牌却邪师都是事实，肯定是有点本事的。
“裴公子可有什么想法？”邹彪仔细介绍了番后，喝了口浓茶润润嗓子，开口道。
“倒是有点发现，不过到底是不是还要验证一番，邹老还有李兄可要一起？”
年轻捕快陡然抬头，看向裴宿，表情难掩讶异。
邹老也是眉毛微耸，很快他就笑道：“当然要一起，那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接下来，邹忌还有李捕快跟着裴宿一起转了好几个地方，询问了好几名当事人后，来到了杨记烤鸭店。
此时，杨老板早已经卖完了一天的烤鸭，正在侧门巷子里拿鸭屁股喂流浪狗，一如先前二三十年那样。
看着在巷子里喂狗的杨老板，以及聚集在巷子里的十几条狗子，李捕快暗暗发动了一门眼术。
他又不是傻子，先前跟着裴宿走访了好几处地方，裴宿询问的都是与杨记老板有关的事情，而询问下来，几名死者生前确实与杨老板有冲突一一确切地说是欺负过杨老板。
杨老板是和气生财的性格，虽然是一名受篆者，且资产丰厚，在附近这些个坊市里还是不大不小的名人，但基本没什么战斗力，又生性大度，吃点小亏也不在意。
所以，尽管他人缘极佳，平日里也还是会不时有人会占他便宜，甚至于出手对付他。
事实上，要不是一部分有实力又有背景的食客愿意帮他，杨老板一个几乎没有战斗力的第三境受篆者哪可能攒下那么多的钱财来啊？早就被吃干抹净了。
总之，尽管杨老板在这一带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还是免不了吃些亏，而裴宿走访下来的那几名死者，好巧不巧都是曾经让杨老板吃过亏的人。
好几个案子的证人都反应，在死者惊恐暴毙前后，他们曾听到过似有若无的狗叫声，眼下又看到杨老板在喂狗，李捕快哪还能想不明白呢？
而作为一名捕快，他自然不可能只有正面交锋的能力，而没有探查那些隐形敌人，隐形踪迹的能力。
人手一门眼术，几乎是天律观捕快的标配了。
只是，在发动了眼术之后，李捕快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巷子里还是那副景象，一点异常都没有。
于是李捕快立刻看向邹老。
没看出异常不代表真的没有异常，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的眼术品阶太低。
李捕快的眼术才不过左道级而已，而邹老的眼术却达到了正宗级，两者之间相差太多了。
但令李捕快没有想到的是，邹老竟然也露出了意外和惊讶之色，紧接着便皱起了眉头。
邹老竟然也没看出来？！李捕快大吃一惊。
那会不会是裴公子搞错了？不太可能吧，线索指向这么明显。
这时候，杨老板也看到了裴宿，正想打招呼，发现裴宿身边站着两名穿着天律观捕快衣服的受篆者后，愣了一愣。
不过他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倒也不心虚，只是觉得裴宿不愧是贵人，这才过去几天就同天律观的受篆者搭上了关系。
愣过之后，杨老板便笑眯眯地开口道：“裴公子，你出门回来了？可是要买烤鸭，实在是不巧，因为没有事先说，所以我也没有预留，只能等明天的烤鸭了。”
“不过，你要是实在想吃的话，我现在就替你烤。”杨老板还以为裴宿带着两名天律观的捕快是要请客吃饭来着，便热心道。
说完就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准备动手。
“不用了杨老板，我来找你是有其他的事。”裴宿笑着回道，而在他的视线中，巷子里除了在吃鸭屁股的流浪狗外，还有一道道影影绰绰的身影。
是狗的魂魄。
一条条不同外形和颜色的犬鬼聚集在巷子中，似扇形般沿着杨老板店铺的侧门散开。
或许是看到了邹老还有李捕快身上天律观衣服的缘故，这些犬鬼正对着两人牙咧嘴，做威状，连带着他这个领两人过来的人也被划进了威吓的范围。
一个多月前上门取烤鸭的时候，他其实就看到了这些犬鬼，不过那时候他也没有多想。
杨老板心善，几十年如一日的投喂流浪狗，这些流浪狗死去之后，魂魄停留在他身边庇佑着他，也很正常。
行善积德，常有回报。
等他领了却邪阁的任务，发现任务描述中有提到狗叫声，好几个案子都发生在玉堂坊，心里就有了猜测。
只是那时候火德司命龟卜法提醒他要先去临水镇，所以他才会舍近求远，先去了临水镇。
这次听完邹老更详细的介绍，再加之后续走访验证，他基本已经确认了凶手是杨老板身边的这些犬鬼。
至于杨老板本人？大抵是不知情的。
“什么事？”杨老板又看了邹老和李捕快一眼，意外道。
“不知道杨老板最近有没有听说玉堂坊死了人？”李捕快上前一步，问道。
“有听说过，不过具体什么情况倒没有打听，这位捕快大人不知如何称一一”杨老板话还没说完，忽然感受到身边出现了一股股阴冷的气息。
他一个三境受篆者都感觉到了，邹老和李捕快当然不会感觉不到，虽然依旧看不到犬鬼们的身影，但多年来的战斗经验还是让他们立刻就激发了身上的防护。
天青色与玄黑色相交的律文出现在两人的表面，邹老手向下一展，一柄短刀就已经出现在了手中，红黑相间的煞气凭空出现，绕刃而行。
邹老老而弥坚，尚未动手便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气势，与邹老相比，边上同样发动攻势的李捕快根本就毫不起眼。
不过，比邹老速度更快的是裴宿，他将嘴一张，南明离火便从口中逸出，朝着犬鬼飞去。
虽然不知道这些犬鬼隐匿的本事那么强，连邹老这样的十二境正宗级高手都看不到它们的身影，但实力其实都不强，最强的也才第五境而已，面对南明离火这样的真火，简直就象是遇上了克星。
在天子望气之下，它们又无从躲避，所以很快就被南明离火逼到了一起，圈了起来。
看着半空中环成一圈的南明离火，杨老板半响没回过神来。
“裴公子，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还是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老板，你马上就知道了。”裴宿说道。
话音刚落，一只只犬鬼就被逼迫着显形，而这些犬鬼除了已经是魂魄形态外，跟生前并无差别，对于记忆力极好，又对流浪狗倾注了感情的杨老板来说，一下子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身影。
“裴公子，这—这—”
“杨老板，还是我来解释吧。”李捕快主动兜过了解释事情来龙去脉的活。
等李捕快解释完，杨老板已是一脸复杂之色，他很想给狗子们求情，毕竟这些狗子他都投喂了好多年，又是为了他出头才杀了人。
可狗子们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关键是那些人对他的“欺负”完全没有到需要杀人报复的程度啊，很多事，他甚至都记不得了，根本就没有往心里去。
“两位捕快大人，能不能——”杨老板艰难开口，话刚说到一半就被裴宿打断了。
只见裴宿摇头叹息。
“杨老板，这些犬鬼杀了太多人，虽然也算是事出有因，但都是小事，放任下去只会有更多人因为一点点小事就丧命，所以——”
杨老板求情的话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裴宿正要催动着南明离火将眼前的犬鬼们都给超度了，就在这时，心底忽然传来了挣老师的声音。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