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青铜马车停在山君观的院子里,不远处是一座假山,呈卧虎型状,
青铜马车里,纪峦盘膝而坐,双手掐作“春山印”,正在修炼。
灵气汇聚,地气上涌,阴阳交泰,在纪峦身边形成一座散发着淡淡光辉的半透明山峦,山峦高耸,拔地而起,山上翠色、粉色、丹色、紫色、粉白、淡绿交相辉映,更有山泉冷冷,鸟语花香,
宛若一座春山。
春山笼罩下的纪峦神情庄严肃穆,宛如沉睡其中的山神。
一旁,身为护卫的杨普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默默为纪峦护法。
纪峦此刻修持的乃是春山观着名的正宗级强法一一春山九印,一印一法,每一印都有其特殊的效果,哪怕是在春山观中,能练成春山九印的人也是少数。
纪峦能练成春山九印固然离不开他父亲的鼎力支持,但纪峦自身的天赋和刻骨也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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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他蠢钝如猪,或者一点儿也不上进,那哪怕他爹在他身上投入再多的资源也是白搭。
没错!
在外人看来纨不上进的纪大公子,竟然是一个在修行上颇为勤奋刻骨的人。
这一点杨普也是在成为纪峦的贴身护卫后才发现的,在此之前他对纪峦的观感跟其他人差不多至于纪峦为什么要这样做?
当然不是为了藏拙,更不是为了自污。
纪副殿主就他一个儿子,根本不存在什么九龙夺嫡的戏码,他藏拙什么?自污什么?
他这么做纯粹是因为他这种喜欢在人后偷偷努力,然后在人前装作纨绮惫懒的这种感觉,好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天资独绝,天赋异禀一一对别人来说千难万难的事,对他来说却毫不费劲。
只是,他的背景太强了,这种背后偷偷努力的效果并不怎么好一一即使他修为增长的再快,道法掌握的再迅速,旁人也只会觉得是他父亲的功劳。
偶尔才能惊到旁人,但即使这种偶尔惊到旁人的满足感,也足以刺激得纪峦私下偷偷打鸡血,更勤奋修炼了。
大多数人都觉得纪峦是二世祖,只有身边最亲近的人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
终于,春山渐隐,纪峦停止了修炼。
见状,杨普笑着开口:“没想到这小小的临水镇竟然汇聚了两名天赋异禀的灵神,当真让人意想不到。”
“少爷,这等天赋的灵神可不容易见着,要是能弄到手,对少爷你来说绝对是一件大好事,哪怕对老爷来说,也有些许助益——”
院墙上,老师如走钢索般,正滚着一个青黑色水球玩,闻言却是瞬间停下,竖起了耳朵。
青铜马车里,杨普对于不远处的老师毫无察觉,仍在说着自己的主意。
“那井龙王想夺来很难,这是山君观的灵神,章观主更是视其为自身晋升之阶,要是巧取豪夺来,必然要得罪山君观。”
“春山观当然无惧山君观,但再怎么样山君观也是正神道观,真要出手抢夺的话又是我们理亏,事情闹将起来,怕是老爷都罩不住。”
“所以,并龙王就别想了,但那青蛙神可以,裴宿不过一介散修,公子你以势压人的话,相信对方是不敢拒绝的,大不了给他一些补偿嘛。”
“这青蛙神的潜力可一点都不弱于井龙王,虽说井龙王是龙属,天赋异禀,按理来说肯定是要强于青蛙神的,但那青蛙神竟然是妖精和灵神的结合,更是罕见的保有了肉身,这样的灵神绝对是最富潜力的,说不定比那井龙王的潜力都要高”
杨普循循善诱,说着自己的想法,还没说完就被纪峦打断了。
“行了,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强扭的瓜不甜,”纪峦没好气地白了杨普一眼,只觉得这等没有受过正统教育,没经过道观熏陶的野生受者当真是没什么见识,“你以为灵神没有自己的想法吗?尤其是这等天赋异禀,灵性十足的灵神。”
“若我真的将那青蛙神夺过来,你信不信不仅没有助益,反而会与之结仇?再说了,巧取豪夺?响响,我是那样的人吗?”
“老杨啊,人都说要敬神,这个敬神指的可不仅仅是正神,也包括了灵神。不要觉得自己的实力比灵神强就不把当一回事儿。”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这样早晚有吃亏的一天。”纪峦老气横秋地教训道。
“公子教训得是。”杨普脸上一尬,低头承认了错误。
不过,他心里却颇为不以为然,根本没把这告诫放在心上,甚至隐隐腹诽。
他觉得纪峦这是不知人间疾苦,从小好东西见多了,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一名很有可能晋升至十七八境,乃至于有一定可能攀登至二十境的灵神是多么大的助力,对受篆者来说又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既然纪峦自己不想,那他就自己去做,像并龙王那样的灵神要收服起来很困难,他一介武夫,
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法门,但像山荷那样的半妖半神,收服起来反而便利不少,跟降服妖怪差不多。
要是他能够将山荷夺来,道途将绝不止于此,别说是十五境这个门坎了,就是二十境这个天堑,都有可能跨过去!
到时候哪还用得着给纪峦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二世祖当护卫啊?早就自立门户了!
想到这里,杨普的内心瞬间火热起来。
青铜马车外,院墙上,挣老师发出自言自语式的怪笑。
“桀桀桀,好啊!老祖没想着祸害人,倒是被人惦记上了,敢动老祖我的人,真是该死!桀桀桀!”
越说越兴奋,最后一把将掌下的水球给拍散,只见一道鬼影惊恐尖叫着升起,很快消于无形。
这玩具似的水球竟然是一只水鬼搓磨成的!
而对这一幕,不止纪峦、杨普恍然未觉,山君观观主、镇观灵神、陈通、赵霜筝都毫无察觉。
夜深人静的街道上,裴宿正独自往占魁庙的方向走去,恰在这时,老师飞了回来,不等他开口,挣老师便绘声绘色地向他描述了刚才发生的事。
“呵!”裴宿冷笑一声。
杨普的表现倒是不出乎他的预料,在双方相识以后,此人便时不时地拿馀光盯着山荷,明显是起了贪心。
不止是杨普,其实陈通也是,
只是陈通的实力毕竟没有杨普强,也不象杨普那样背靠春山观副殿主这样的大人物,到底还没敢将贪心化作实质行动倒是纪峦的表现有些出乎他的预料,没想到此人竟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纨。
不过,随便了!
一个杨普,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真敢对山荷下手,他有一百种办法让他死的无声无息,还不会有任何人怀疑到他的身上。
现在要紧的还是将那邪修给揪出来。
一旁,虽说是在说自己的事,但山荷的表现依旧很平静,宛如入定的僧人。
“裴公子、山荷居士,你们怎么过来了?”占魁庙前,刚刚得到消息的占魁庙观主快步走出神庙大门,亲自前来迎接。
“山荷亲水,在山君观中远不如在贵观自在,所以才会前来叨崂,还请观主勿怪。”裴宿随便找了个借口。
“原来如此,两位快里边请。”
占魁庙观主没有捧高踩低的恶习,接下来给了裴宿足够的礼遇,而在裴宿有意相交的前提下,
两人也是越聊越投机。
当裴宿觉得时机差不多后,便主动道:“观主,临水镇这般情况,你们就没有想过通知上头吗?哪怕不沐浴焚香,敬告占魁神君,也可以向上级求助啊?”
闻言,占魁庙观主露出一丝苦笑。
“其实我们已经打算向上级求助了,但正好裴公子你们来了,而松烟道长又确实手段非常,一来便让事情有了进展,所以便耽搁了下来。”
“我觉得观主你应该向上级求助,甚至直接上禀占魁神君!”裴宿不顾交浅言深,说道,表情认真且严肃。
占魁庙观主一愣,尴尬一笑,下意识想拒绝,但不知为何,又隐隐有种直觉,告诉他应该信任裴宿。
对于这种莫明其妙的感觉,他其实也有自己的猜测。
他所信奉的占魁神君,除了是天下鲤鱼之神外,还在谋求命运神职,具体来说是命运领域的福运、幸运神职。
若能掌握福运这一神职,哪怕仅仅只是分润到其中的一星半点,只鳞片羽,也足够让占魁神君突破桔,登上天君之位!
目前为止,占魁神君已经有了一定的收获一一这在大荒不是什么秘密。
连带着他们这些伺奉占魁神君的庙祝,身上都或多或少蒙绕了几分福运,虽然尚无法利用福运做些什么,因为占魁神君还没有真正凝聚福运神职,但让他们这些庙祝拥有一些趋福避祸的本能还是可以的。
或许是因为裴宿福缘深厚,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在见到裴宿的第一眼起,他便觉得十分投缘。
“好。”
仅仅尤豫了片刻,占魁庙观主就有了决断。
裴宿点点头。
他会选择占魁庙观主进行劝说,理由其实与对方如此信任他的原因差不多一一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缠绕着的福运气息,而这丝丝福运气息一定程度上“唤醒”了他体内的九天东厨定福护命咒。
于是,他料想占魁庙观主会听他的劝,事实果然如他所料。
不过,他选择占魁庙的原因倒也不止于此。
接下来,占魁庙观主便吩咐下去,让下面的人准备仪式,在这期间,裴宿顺便还给占魁神君上了一烂香。
当一切准备就绪后,已然换上一身华丽道袍的观主站在占魁神君的神象下,手持三支已经点燃的香,开始了仪式。
伴随着观主口中的祷文,大殿之中开始出现阵阵江潮声。
很快,在“哗啦一一哗啦”的江水拍岸声中,虚幻的浪潮涌现在大殿中,接着有片片荷叶出现,粉色的荷花亭亭玉立,不蔓不枝。
荷叶下,一尾尾五彩斑烂的锦鲤不时吸水而出。
眼看着异象纷起,仪式已经进行到了一半,忽然间占魁庙观主毫无征兆地停下来。
“观主,你一一占魁庙的高手吃惊道,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裴宿却是突然动了,只见他将嘴一张,这段时间来一直勤耕不辍修炼生生咒炼化出来的南明离火飞出,朝着占魁庙观主飞去。
“裴公子!你在干什么?”在场的占魁庙高手大吃一惊,纷纷出手,企图阻止裴宿。
裴宿头也没回,脚下火莲绽放,瞬间消失在原地,然后在另一个方位出现。
占魁庙的高手们齐齐脸色大变,连忙操从着自身攻击转弯,免得对大殿造成损害。
在占魁神君的大殿中动手就已经是很不尊重占魁神君的行为了,要是对大殿造成了破坏,就更不敬了。
若非迫不得已,这些信仰占魁神君多年的受者们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
南明离火很快就来到了观主跟前,而面对南明离火的攻击,占魁庙观主就象失了魂一样,不仅没有反抗,竟然连闪躲都没有。
裴宿紧紧盯着这一幕。
其他人看不到,但在他的视角下,就在刚才占魁庙观主停止念颂祷文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上出现了无数苍白的蛛丝,每一根蛛丝上都有密密麻麻,极其微小的黑色蜘蛛爬来爬去,让占魁庙观主象是提线木偶一样,立刻就不动了。
南明离火化作飞鸟模样,环绕着观主飞了一圈,将蛛丝全部烧断,身具除魔却邪之能的南明离火甚至还沿着被烧断的蛛丝,往观主身上烧去,一副誓要将邪气清除干净的架势。
丝丝绯红火线出现在众人面前,占魁庙的高手们这才意识到裴宿不是要攻击他们的观主,而是另有目的。
蛛丝被烧断,占魁庙观主便清醒了过来,发现一丝丝朝自己迫近的南明离火后,他也不反抗,
任由离火灼身。
很快,观主便露出了痛苦之色。
好在,南明离火来得快去得也快,痛苦很快消退。
“裴公子,这是一一”观主忍住疼痛,往身上丢了一个治疔法术,边施法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