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白山陵整个人都隐没在阴影里,他看上去想走上前来,但脚尖即将碰触到光与影的交界时又缩了回去。
“总之,谢谢。要不是你,在地牢里我就死了。”白山陵有很多话想说,但内心酸涩复杂,最终也只说了这么一句。
短短时间内,发生了太多事了,给他一种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现在来看,他们能活下去都算好的了。
“还有事吗?”柳繁绮依旧面无表情,说道。
一反她平日里媚视烟行,风骚撩人的姿态,
白山陵看着柳繁绮这幅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这一次却没有感到心冷和嫉妒,反而觉得熟悉,因为熟悉,又莫名的有一种安心感。
鲁婉还真没有冤枉了柳繁绮,他们两人确实有着奸情。
不,其实也算冤枉了。
因为鲁婉疑神疑鬼,指桑骂槐骂柳繁绮勾引他的时候,他跟柳繁绮之间确实没有私情,但柳繁绮这人吃软不吃硬,鲁婉不骂她倒没什么,骂了她,她便偏偏要来勾引他了,就是要看你疯,看你狂,看你疯狂却文无可奈何的模样。
只是,柳繁绮心底应该还是看不上他的一一她找男人,不看实力,不看地位,只看脸,最偏爱的就是年轻貌美的男子,而他偏偏两样都不沾。
要不是为了报复鲁婉,白山陵觉得柳繁绮是万不可能与他有什么奸情的。
他不知道柳繁绮私下人与其他情人是如何相处的,但与他相会的时候,在床上那是千娇百媚,
摇曳生姿,但下了床便翻脸不认人了,对他冷若冰霜。
曾经他也为此痛苦过,但现在他不痛苦了。
“那我便不打搅了,时间久了或许会被人发现。”白山陵转身欲走。
“你以为其他人没发现吗?不过懒得追究而已。”柳繁绮冷笑一声,说道。
白山陵脚下一顿。
也是,其他人都不是傻子,相反一个个的恐怕都是人精。
刚才在大殿里,他虽然没说自己是怎么在被关入地牢之后是怎么保留一定力量的,但聪明人一下就能猜到肯定有人暗中给了他帮助,而整个鱼福寨,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就只有寥寥数人:范凌舟、陆观主、柳繁绮以及镇观灵神。
其他的话,就连三位地都差了一些。
哦,对了,现在还得加之裴宿。
目前看来,当初不显山不露水,显得年轻又稚嫩的裴宿,反而是实力最强的那一个。
在这所有人中,裴宿和范凌舟是外人,跟他素无交情,没道理帮他,镇观灵神大公无私,不会掺和这种事,陆观主就是决定把他关进地牢的人,更不可能暗中助他。
算下来,就只有柳繁绮有实力,也有这个动机帮他,而且当时大搜捕的时候,要不是柳繁绮暗中相助,他不可能从范凌舟手下逃脱。
虽然当时没有人说什么,但心细之人恐怕早就发现了端倪,至少范凌舟本人肯定是隐隐有所察觉的。
只是,没人刨根问底而已。
白山陵一时无言,叹息一声后正要离开,身后传来了柳繁绮的声音。
“来都来了,还走什么?”
一旁,一缕微不可察的紫芒似乎被这一幕震动了,忙不迭地离开了,转眼之间便回到了灶君庙,裴宿所在的厢房里。
屋内,还在为柳繁绮与白山陵确实有奸情这件事而吃惊的裴宿,脸上不由得露出了难评的表情。
原本只是日常拿六丁六甲进行巡视而已,本意是想看看能不能以有心算无心,抓到凶手的踪迹来着,没想到凶手没抓到,倒是给他撞上了一场奸情。
先前湖边沉尸的那一晚,柳繁绮言之凿凿地说自己怎么可能看上白山陵这样的丑八怪,要看上也得看上他这样的美男子的时候,他还真信了对方确实与白山陵没有奸情,是鲁婉疑神疑鬼,疑心病发作才会坚信她勾引了百山陵。
相信,除了他以外,在场其他人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因为柳繁绮当时表现得太义正言辞,也太理所当然了,她甚至还一口一个“死肥婆”的称呼鲁婉,要是真有奸情,面对死人多少心里会有愧也有鬼,肯定是骂不出口的。
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柳繁绮这个女人。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在发生了这么多事,鱼福寨又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之下,柳繁绮跟白山陵竟然还有心思干那事儿?差点在他面前上演一场活春宫。
一时之间,裴宿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里面的是是非非他也实在不好评判,也没兴趣评判,
总之谁也不无辜,谁也不是单纯的受害者。
不过世间之事,很多都是如此复杂难言的。
黑白分明?
抱歉,那不是现实。
“哎哎哎!你怎么让六丁六甲回来了?!继续啊!”
裴宿无视了挣老师的,继续画符。
现在,他自己是有了足够的安全保障,但青黛、栖云、周颌夫、虎娃、李货郎他们的实力都没有变化了。
事实又证明了,太白烟罗符和五龙焚城符确实非常好用,这种情况下,他自然要多多画符了。
就连周颌夫的夫人还有一双儿女,他都打算各送上一张太白烟罗符,至于柳知北、柳知南这两个小鬼,先前给他们的太白烟罗符并没有用掉,他也没收回来,所以他们身上是有符篆护身的。
笔走龙蛇,裴宿很快就画完了一张太白烟罗符,闭眼休息片刻后,又开始画了起来。
他现在已是第十境的受篆者,全方位都有了提高,画符的能力自然也是不可同日而语。
老师安静了下来,盯着裴宿画符的动作,眼底仿佛有火光闪过,
裴宿的符道造谐也让他有些吃惊。
当然,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的话,那最多也就是让他多看一眼,还不至于将他的目光都吸引了去毕竟比起裴宿先前的壮举来说,这点事实在算不得什么,而且裴宿的符道天赋在范凌舟、青黛等人的眼中是惊世骇俗,不可思议的,但在眼中也就是值得注意一下而已一一他见过太多符道天赋不逊于裴宿的天才了。
真正吸引老师注意的是太白烟罗符和五龙焚城符本身,他自翊见多识广,哪怕不专精于符道,但世间符篆也认识十之八九,可裴宿画的两种符篆,他竟然都不认识。
不仅不认识,甚至在原理上也跟他所认知的符有很大的不一样,就好象—-就好象是另外一种体系。
在太白烟罗符和五龙焚城符上,他只能看出一些焚焰符和白罡符的影子,但其基底却不同于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种符道体系。
莫非这是他沉睡期间,新创出的一种体系?老师忍不住想。
就在这时,门外有敲门声响起。
裴宿意识到这是范凌舟把他们的推测告诉给了陆观主,而陆观主做出了行动,他一边收拾桌面,一边思绪回到了刚才。
范凌舟与他的对话,也提醒了青黛、栖云与李货郎,很快三人便也添加到了对柳繁绮故去丈夫的讨论中,而在几人的讲述中,对方的形象也渐渐在他脑海里清淅起来。
柳繁绮丈夫的姓很巧,姓许,名观澜,也是一名受篆者,职业名为“兰君子”,也是一个旁门级职业。
不过许观澜的修为境界要比柳繁绮低上不少,停留在第六境很多年了,迟迟未能升至第七境,
而且不知是先天有疾的缘故,还是早年受过伤,他的身体一直不大好,里里外外的事都是柳繁绮操持的。
因为两个孩子都随柳繁绮姓的缘故,鱼福寨上上下下都视许观澜为赘婿。不过许观澜脾气温和,待人真诚又有礼,除了鲁婉等寥寥几人外,倒也没多少人会当面给他难堪,相反,他跟很多人的关系都很不错。
比如周颉夫,比如徐夫子,比如白山陵。
没错,或许是赘婿之间的心心相惜吧,许观澜生前与白山陵的关系很是不错。
回想到这里,裴宿心底不由得生出一丝对白山陵的不齿,但紧跟着脑海里的画面又转到了先前地缝里,白山陵奋力斩出一刀,将雨僵头领的恐怖刀势给生生往边上斩得偏移了几分的那一幕。
于是这一丝不齿又硬是给他压了下去。
许观澜对柳繁绮给自己戴的那许多绿帽子应该是知情的,但或许是早已接受,也或许是爱柳繁绮至深,当然也可能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总之在外人面前他从来没有与柳繁绮吵过嘴,看向柳繁绮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带着爱意。
这一点,是得到了青黛亲口认证的。
女人嘛,对情啊,爱啊肯定是更为关注,也更为敏锐的,所以裴宿相信她的判断。
哦,对了,还有一点也得到了青黛的认证,不止是青黛,就连范凌舟、栖云和李货郎都有参与认证。
那就是,虽然许观澜很是文弱,但确实是个美男子来着。
很快,裴宿便与范凌舟、青黛他们汇合了,再然后跟随着陆观主来到了一扇大门前。
这扇大门位于三栋圆楼交接的地方,里面就是三个圆交接出来的那一方小小的空间,裴宿先前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地方,现在知道了。
里面是鱼福寨的祠堂,里面供奉着鱼福寨立寨以来世世代代的先人牌位。
很快,裴宿就见到了柳繁绮和白山陵,柳繁绮看不出来什么,但白山陵就多少透着点尴尬和难受了。
裴宿神情如常地与二人打过招呼,没有流露出半分异常之色来。
哎呀一沉重的门被打开,顿时一股反常的阴凉之气迎面而来,但这阴凉却不显阴森,只有阴气极重的味道,甚至因为里面都是祖宗阴魂的缘故,还隐隐透着一股安宁,福德的气息,让人的心都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上方,有红光落下,是镇观灵神,他已悄然封锁了上方。
接着山岳气息与水川气息同时涌来,鱼福山山神与鹿林溪水神同时现身,各占据了一个方位。
最后现身的是土地公,直接于众人中间现身,神情看上去有些紧张,如果凶手是许观澜的话,那谁知道鱼福寨的阴宅有没有遭受破坏?里面的阴魂有没有遭到攻击?
虽说没有感觉到祠堂有出现什么问题,但这次敌人的手段太高明了,连王之力都引过来了,不知超出了他多少,骗过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在志忘不安中,土地公随着众人一起走进了祠堂里,
因为空间狭窄的缘故,祠堂被打造成了塔状,总共五层,几乎与寨子齐高。
里面牌位无数,长明灯明亮,中间还有一个烧火塘子,里面是一层层的灰。
“开始吧!”陆观主朝土地公以及一众鱼福寨人说道。
请祖宗灵这种事,就不可能由他来主持了,毕竟他跟这些祖宗灵又没什么血缘关系,这也是鱼福寨极少数他所触及不到的领域。
以几名鲁家人为首,周颌夫等高手先后为祖宗牌位上香,一时间,祠堂里香烟。
紧接着土地公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周颌夫、鲁家人跟着念诵,阵阵阴风自堂中起,吹的烧火塘子里的灰烬化作旋风,螺旋般上升,一直快要到天花板。
众多的牌位前也有淡淡的阴影似的烟雾升起。
噗一声,烧火塘子里无火自燃,燃起明亮的火焰来。
这火焰与灶王爷的灶火,鱼福寨的鱼福火,还有裴宿的南明离火的感觉都截然不同,透着祭祀和纸灰的味道,火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却不觉得热,是心底的暖意。
火势很快变大,甚至将在场人都笼罩了进去,但这火丝毫没有温度,也不会对人造成伤害,而在场的鱼福寨人显然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幅景象了,见火焰临身也没有丝毫惊慌之意。
穿的声音响起,裴宿只觉得耳边有无数人在悄声细语,却又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一时之间,仿佛有一座阴质的宅邸出现在祠堂中,无数人影在其中赞动,尤其以烧火塘子里的身影最为明显凝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