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尼问霍金斯警长:“名单上的这些人之中,有谁跟约翰·卡特赖特发生过争执吗?”
“尤其是在案发前一段时间。”
霍金斯警长一脸笃定地摇着头:“没有!”
“约翰跟埃莉诺都是热心肠,从来不会跟人争执。”
西奥多侧目而视,欲言又止。
伯尼看了眼西奥多,又问:“案发前有人向他借钱,或者他向别人借过钱吗?”
西奥多目光转向伯尼。
霍金斯警长仔细想了想,摇摇头:“约翰是镇子上制作兽头标本手艺最好的,谢南多厄城有个议员非常喜欢他做的兽头,每年都会去他那儿买兽头标本。”
“我听约翰提起过,有一年那位议员花了两百多美元,买他做的一个鹿头标本。”
“其他标本也能卖上几十美元。”
“议员每年都会来买两三次。”
伯尼默默算了算,以一品脱(约470毫升)果酱才三十到四十美分的物价来计算,约翰·卡特赖特一家不仅不贫穷,还可能是孤松镇最富有的人家之一了。
霍金斯警长继续道:“每年夏秋,需要清理防火道时,卢克也会特意分给约翰一段。”
“我从来没听说过他向别人借钱。”
“镇上倒是有人向他借过钱,约翰也从来没为难过别人,只要是正当用途,基本都会借。”
霍金斯警长沉默片刻:“约翰跟我提起过,一直从他那儿买兽头标本的县议员曾经劝过他,去县城开一家店。”
“那个议员还说可以帮他出一部分钱。”
“不过被约翰拒绝了。”
“他不想离开镇子。”
“把标本店开在镇子上,也没什么人会买。”
西奥多把名单往霍金斯警长面前推了推,问他:“借钱的人在名单上吗?”
霍金斯警长摇了摇头,拿起笔记本逐个人名看过去。
很快,他指了指泰德的名字:“我记得是1950年的夏天,泰德的妻子生病,急需用钱,从约翰那里借了不少钱。”
“不过他第二年就还上了。”
“当初去谢南多厄县城接约翰他们回来时,泰德也开车去了。”
根据霍金斯警长的说法,约翰从未主动讨过债,并且还多次问过钱够不够。
西奥多在泰德的名字上圈了个圈。
霍金斯警长盯着这个圈看了一会儿,抬头看向西奥多。
西奥多指指名单,示意他继续往下看。
霍金斯警长尤豫了一下,又指向了酒馆的老鲍勃:“鲍勃也向约翰借过钱。”
“他去镇上买啤酒,贪黑走夜路,路上出了车祸,啤酒桶全都滚到山下去了,人也差点儿掉下去。”
“约翰借了他一笔钱,又买了几桶回来,那时候鲍勃受伤躺在床上没办法开车,还是约翰借了我的车帮忙运回来的。”
“那次车祸安妮跟鲍勃几乎掏空了家底。”
“鲍勃人受伤了,车子也报废了。”
西奥多对安妮一家的惨状并不关心,打断他问道:“钱还了吗?”
霍金斯警长点点头:“埃莉诺经常去酒馆帮忙,总算支撑下来了。”
“他们每个月还一点,好象过了三年多才还清。”
“每次约翰都说算了,还开玩笑让安妮免费请我们喝酒就行。”
他顿了顿,指指自己,又指指外面:“约翰,我,还有卢克我们三个。”
西奥多询问霍金斯警长,案发前镇上是否有人家中急需用钱。
霍金斯警长想了想,摇着头表示他也不能确定。
他看着西奥多,很快反应过来西奥多这么问的目的,继续摇头:“如果有人想向约翰借钱,只要他有,一定会借的。”
全镇的人都跟他关系要好,没有人跟他发生过不愉快。
西奥多听得直摇头,问霍金斯警长:“2号死者是出生在马厩吗?”
霍金斯警长一愣,在胸前比划了一下,一脸认真地摇头否认:“约翰当然不是圣人,但他的确没跟人结过仇,发生过争执,更别说因为钱这种事情。”
霍金斯警长对钱的态度令西奥多为之侧目。
西奥多把笔记本收了回来,将霍金斯警长指出的几个向约翰·卡特赖特借过钱的人名进行重点标记。
伯尼看了看时间,然后看向西奥多:“六点多了,今天先到这儿吧,咱们回去吃饭?”
西奥多点点头。
霍金斯警长往外看了一眼。
太阳下山,天正变得暗淡,山里温度迅速下降。
一个好象鬼影一样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口。
他头上戴着一顶工程帽,肩上斜挎着支步枪,山风把他身上套着的衬衫吹得呼呼作响。
霍金斯警长一脸错愕,接着绽放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绕过桌子,穿过西奥多几人,快步走到门口,把人拽了进来:“卢克!”
他上身穿着件橄榄绿色的工装衬衫,胸口口袋上方,可以模糊辨认出一个深色的州林业局布标,衬衫已经洗得颜色发浅,布料也有些磨损,下摆整齐地塞在一条深橄榄绿色的卡其布长裤里。
脚上是一双结实的棕色皮革高帮工作靴,鞋带上沾着泥点。
他肩上扛着的是一支30—30杠杆步枪,枪托因为常年使用显得油润。
他的手掌,脖颈以及脸膛,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是泛着油光的古铜色。
这让他看上去更象是一位拉美裔,而非白人。
脸上沟壑纵横,看上去比霍金斯警长还要老。
霍金斯警长向众人介绍:“这就是卢克。”
他又迫不及待地介绍起西奥多几人:“这位是胡佛探员。”
“这是沙利文探员,霍克探员,还有克罗宁探员。”。”
他冲卢克眨眨眼。
几周前,他在儿子托马斯那儿偶然看见西奥多刊登在《执法公报》上的那篇文章,萌生了把案子寄过去的想法。
这件事他跟卢克说过。
当时卢克认为霍金斯警长是在做无用功,他不认为大城市的探员们有闲工关来管蓝岭山脉深处的案子。
伯尼主动伸出手:“一直听霍金斯警长提起你。”
卢克看了看伯尼伸出的手,握了握,态度冷淡。
他转头看向霍金斯警长:“州有林东线,靠近老伐木路的那片,有几棵树被风吹倒了,横在道上。”
“州属林地北坡,靠近界碑那段,有一段路被落石堵了,明天得找人清理。”
汇报完工作,他冲霍金斯警长点点头,又看了眼西奥多四人,转身离开。
霍金斯警长叫住他:“正好我们要去吃饭,你也一起吧。”
卢克站在门口,半转过身子来,看着室内的众人。
霍金斯警长继续招呼:“走吧,你那儿都多长时间没人呆了,还得自己动手,等吃到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卢克轻轻点了下头。
一行人出发前往酒馆吃晚餐。
卢克被霍金斯警长拉上了皮卡,西奥多四人则开雪佛兰在后面。
一天下来,雪佛兰的情况更加严重了。
那种哗啦啦的动静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还变本加厉起来。
车子会毫无征兆地晃悠两下。
孤松镇的加油站还兼有修理厂的职能。
不光是汽车,摩托车,农用机械,乃至收音机都能维修。
两辆车很快抵达酒馆门口。
伯尼把车横着停好,熟稔地上前跟霍金斯警长走在一起,说起了雪佛兰的车况。
霍金斯警长回头看了眼雪佛兰。
雪佛兰车身上糊了厚厚的一层尘土,让黑色的车身变成了土灰色。
车身上还有数道深浅不一的凌乱划痕,以及大小不一的白色小点。
划痕是路上被树枝剐蹭出来的,白点则是石子迸溅造成的。
这让最新款的雪佛兰看上去十分凄惨。
霍金斯警长想起自己曾在电话里信誓旦旦地再三保证,什么车都能开过来,有些讪讪。
他再次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能把车修好,并且还是以一个外面绝对拿不到的优惠价格。
他将亲自去交涉,保证谈一个最低价。
伯尼很高兴,就着这个话题讨论起了修车。
一行人进入餐厅,再次遭遇今天中午跟昨天晚上相似的遭遇。
酒馆里的客人很多,几乎快坐满了。
这是很少见的情况。
除了寒冷的冬日,酒馆很少会有坐满的时候。
安妮跟丈夫鲍勃已经忙得团团转。
两人不但要应付客人们的餐饮须求,还要应付时不时冒出来的有关孤松镇头版头条们的疑问。
案子跟即将回归的凶手当然是讨论的重点跟内核,来自大城市的fbi探员们的言行喜好与穿搭口味,开的车,用的东西,也都是孤松镇的镇民们好奇跟关心的。
他们兴致勃勃地向探员们的临时房东打听着一切。
看见西奥多他们进来后,客人们纷纷跟霍金斯警长和卢克·莫罗打招呼,然后好奇地看一眼镇上的头版头条们,就转过头去,继续跟朋友们聊天。
他们并不会一直盯着看。
霍金斯警长热情回应,并不时与关系近的客人笑骂两句。
几位客人主动让出了一张桌子,跟另一伙相熟的客人拼在了一起。
伯尼跟霍金斯警长讨论的话题,已经从修车扩展到机械维修上去了。
粗麦面包跟炖鹿肉很快被端上来,接着还有些昨天没吃过的菜。
机械维修的话题暂时告一段落,霍金斯警长又介绍起桌上的美食。。”
众人凑过去看了看,发现里面不少叶子都不认识。
西奥多怀疑这是安妮随便到山上拽了几把叶子,拌在一起,就端上来了。
霍金斯警长介绍了几样,都是山里的野菜。
“卢克能认出所有蓝岭山脉的植物。”
“只要能在山上见到,他就能说出是什么,能不能吃,有什么用。”
西奥多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脸平静卢克·莫罗。
伯尼捧场地表示不信,并用叉子叉了几片没见过的叶子放在盘子里,推到桌子中央。
“野豌豆苗。”
“矿工生菜。”
这也是他唯二在饭桌上说过的话了。
另一句话是几分钟后:“我吃饱了,先回去了。”
说完,他又看了西奥多一眼,冲霍金斯警长摆摆手,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