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多见众人记录完毕,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对犯罪现场分析进行总结:“这是一起情境性犯罪,但并非单纯的无组织犯罪。”
“凶手在冲突升级中临时起意,但具备一定的控制能力和现场应变力。”
“犯罪源于突发冲突,而非早有预谋。”
“现场搏斗痕迹明显,凶手表现出强烈的情绪化行为。”
“这都是典型的无组织犯罪特征。”
“但本案中凶手也表现出了明显的组织性特征。”
“凶手采取先控制再行凶的顺序。”
“在第一次用枪支掌控场面后,没有急着进行杀戮,而是对受害人进行捆绑,用以增强对局面的掌控。”
“随后凶手又采取了有计划性的杀戮顺序。”
他看向正在奋笔疾书的三人,又看了眼两手空空的霍金斯警长,摇了摇头:“在一起犯罪调查中,区分犯罪行为是有组织还是无组织,亦或者是有组织无组织混合型犯罪,是罪犯个性侧写的内核基础。”
“这种分类至关重要,直接为调查提供战略方向。”
“如果在这一步判断错误,后续基于罪犯个性侧写所指导的调查方向也将完全错误。”
他感觉有点儿听不懂西奥多在说什么了。
他也在奋笔疾书,只是记录的除了西奥多所讲的内容外,更多的是随之所产生的一个个问题。
这些问题甚至比西奥多讲述的内容还要多。
霍金斯警长欲言又止。
这些听起来跟案子好象关系不大,他有些尤豫该不该提醒西奥多回到案子上来。
西奥多还在继续:“有组织罪犯的犯罪现场通常表现出明显的计划性与控制性,凶手一般不会选用犯罪现场的物品作为工具,而是提前准备好,从外界带入。”
“其智力水平中等偏上,有工作,社会交际能力正常,可能已婚或有伴侣。”
“凶手往往精心策划犯罪以逃避抓捕,并在案发后密切关注媒体报道,执法机构对案件的调查进展,甚至可能会主动参与调查或返回现场,主动为执法机构提供线索,以误导调查。”
“有组织罪犯常会因压力而再次犯罪。”
“有组织罪犯的受害者往往是特定类型,是凶手精心挑选过的。”
“因此,在调查有组织犯罪时,应当从受害者的熟人圈、社交圈开始排查,查找有策划能力、
能获得受害者信任、案后行为异常的人。”
他有一大堆的疑问,暂时还没想到答案,也没办法完全理解西奥多所讲述的内容。
其所能理解并接受的部分要远比伯尼跟比利·霍克少得多,甚至可能比霍金斯警长还要少。
但他隐隐能够感觉得到,西奥多所讲述的,更象是一种规律性总结。
如果把案件调查当作一道题,西奥多提供的就是一种万能解题思路,一套万能公式。
学会这套公式以后,只要把案件往公式里一套,就能得到答案。
这让他想起了西奥多在《执法公报》上写的那篇文章。
他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文章末尾的预算与人力成本对比会那么悬殊了。
一个是漫无目的的穷举法解题,一个是掌握着万能公式,只要往里套就能得到答案,差距不大才是怪事。
该怎么充分理解并掌握这套万能公式。
以及这套万能公式真的万能吗?
这让他感到奇怪。
他不再盯着霍金斯警长看了:“无组织罪犯的犯罪现场通常表现为冲动与混乱的,随机的,往往充满着过度杀戮。”
“凶手一般会就地取材,使用现场提供的工具进行犯罪。”
“犯罪行为结束后,凶手很少会对尸体与现场进行处理。”
“无组织罪犯智力水平大多表现低下,可能失业或从事无需技能的工作,比如搬运工,码头装卸工人,清洗餐具等依靠身体换取报酬的工作。”
“无组织罪犯一般社会交际能力差,独居,可能有精神疾病史。”
“其犯罪大多为冲动所致,很少考虑后果。”
“因此,在调查无组织犯罪时,应优先进行地理侧写,在案发现场周边进行排查,查找有犯罪前科、精神病史或行为古怪的当地人。”
顿了顿,西奥多继续道:“混合型犯罪是最常见,也是最复杂的一类。”
“其犯罪现场通常同时表现出有组织和无组织的元素。”
“成因则可能是有组织罪犯在压力下崩溃,也可能是无组织罪犯在学习中进化。”
“需要根据具体的案件事实进行分析。”
“混合型罪犯的作案动机通常与强烈的个人情感密切相关,如愤怒、嫉妒、报复等。”
他把话题拉回案件本身:“混合型犯罪主要分为两种表现方式。”
“一种是犯罪有策划迹象,但在实施时因愤怒或意外而失去控制,导致过度杀戮和现场混乱。”
“另一种是犯罪行为本身是突发的,但凶手会迅速控制局面,将突发犯罪行为变得有规划。”
“就象本案这样。”
“调查混合型犯罪一般要深入调查受害者的生活,查找与之有强烈情感纠葛的人。”
“本案中,凶手在将两名成年受害者捆绑住后,已经完全掌控局面,但他所策划的杀戮顺序却是从对其威胁程度最低的3号死者开始的。”
“当着父母的面掐死孩子,这是典型的惩罚性行为。”
“凶手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两名成年死者造成最大的心理折磨。”
“这指向深刻的个人恩怨,而非随机杀人。”
“凶手要求2号死者亲手捆绑1号死者,这表明其具有强烈的控制欲和羞辱意图。”
“对2号死者的捆绑则由凶手亲自操作,其对2号死者有强烈的敌意和确保其无法反抗的须求。”
“后者可能源自2号死者身份本身。”
“其是一名健壮的成年男性,此前曾与凶手发生过强烈的肢体冲突,且短时间内没有落入下风。”
“凶手必须确保2号死者已经被其完全控制,再无法反抗,无法对其造成干扰,甚至威胁。”
“事实上最好的方法是立刻将2号死者杀死。”
“但凶手有更高的心理须求,其需要2号死者亲眼目睹亲子的死亡。”
“杀戮结束后凶手对现场进行了大肆破坏。”
“其翻乱了整个房间,但未纵火或过度毁尸。这说明凶手的目的可能是查找某物或制造入室抢劫假象以扰乱调查,也可能是愤怒和挫败感的宣泄。”
霍金斯警长面露迟疑,甚至有些紧张。
他感觉西奥多在描述的不是杀人凶手,而是一个变态。
而根据西奥多的分析,这样的变态就在孤松镇!
在霍金斯警长的印象中,这种变态一般只会出现在大城市里,他与他们唯一的交集就是从收音机里听到有关他们的故事。
霍金斯警长脑海中闪过数个经典罪犯形象。
西奥多看向欲言又止的霍金斯警长。
霍金斯警长摸了摸口袋,并未提出问题,只是挤出个礼貌的笑容。
他现在很相信西奥多。
西奥多的分析听起来就很有理有据。
虽然他听不懂,从其他三名探员的反应中也能直到,专业性很强。!
是能写文章并发表在《执法公报》这样全国性的,专业性杂志上的人!
霍金斯警长并不完全了解《执法公报》的性质,以为这是份跟普通报纸一样的全国刊发的月刊杂志,只是《执法公报》专注于刑侦这一专业领域。
西奥多简单回顾了一下犯罪现场的分析,确认没有遗漏后,开始发布侧写:“基于以上分析,我对凶手的侧写如下。”
“凶手是一名男性,案发时年龄在25到40岁之间,身体健壮,体力充沛,能够与2号死者在肢体冲突中不落下风。”
“其是孤松镇的居民,与死者一家相熟,关系亲密,但并非至亲。”
“凶手具有丰富的使用打包铁丝打包捆绑的经验,捆绑技术娴熟。”
“这种熟练度应该来自于日常工作,而非犯罪经验。”
“凶手并非职业杀手。”
“凶手情绪控制能力差,性格冲动,但并非鲁莽,其日常生活中会给人一种雷厉风行的印象,不会拖泥带水。”
“其做事很且具有条理性,计划性。遇到突发事件时不会表现慌张,毫无头绪,而是能迅速冷静下来,思考出解决方案,并毫不尤豫地予以执行。”
“这给人以沉稳可靠的感觉。”
“凶手生活中可能遭遇过超出控制,无力挽回的事情,这让其倍感无力。”
“其深受这种无力感的折磨,因而在实施犯罪时会下意识地让惩罚对象,也就是两名成年死者,陷入这种无力感之中。”
他特别提醒众人:“凶手并非迁怒于死者一家,或共情”于死者,而是将其遭遇的某种困境归咎于死者。”
“其认为三名死者都有罪,甚至是死者一家导致其陷入这种困境之中的。”
“此前凶手或许并未发现这一点,而是进入死者家中后才发现。”
西奥多看向霍金斯警长:“那位护林员的儿子在案发一个月前失踪了是吗?”
霍金斯警长点点头,随后连连摇头:“丹尼的确是在6月份失踪的,但绝对不可能是卢克做的。”
他说的有些颠三倒四,又急忙解释:“丹尼的失踪不可能跟约翰一家有关。”
“卢克也绝对不可能是杀死约翰的人。”
“他们关系非常好,丹尼失踪后,约翰查找的最积极。”
“在组织过几次搜寻后,大多数人已经默认丹尼是遭遇野兽袭击,可能已经死亡了。”
“除了卢克以外,只有约翰还坚持认为丹尼可能还活着,并不断进山帮忙查找。”
西奥多只是静静地听着,表情平静。
这种表现让霍金斯警长有些心慌。
他声音微微提高,两只手臂大幅度摆动着:“卢克是护林员,他要经常上山,很少呆在镇子上,而且经常一走就是好几天,甚至十几天。”
“他上山的时候,丹尼不是在我这儿,就是去约翰家里。他几乎就是在我这儿跟约翰家里长大的。”
“约翰都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比利有什么都绝对会给丹尼也买一份。”
“约翰有什么理由去杀丹尼呢?”
西奥多冷静地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
霍金斯警长仿佛受到了鼓舞,继续道:“而且丹尼跟卢克并不是孤松镇本地人,他们是十二年前搬过来的。”
“因为外来者的身份,丹尼在学校经常受欺负。”
“镇上的孩子都不愿意跟他玩儿。”
“只有比利一直带着他玩儿,还帮他打架。”
“有一次丹尼被几个孩子带到学校后面的山上,他们逼着丹尼把衣服脱光,往树上爬,然后再跳下来。”
“比利找过去的时候,丹尼正从树上往下跳,把腿摔断了。”
“他抓起一块石头就冲了过去,跟那几个孩子打在一起,差点儿把其中一个孩子砸死。”
“这事还是我去处理的。”
“约翰怎么可能会对丹尼动手。”
他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放下手臂,语气也有所缓和:“卢克一直很感激约翰一家对他的支持跟鼓励,怎么可能会象你说的那样残忍地把他们都杀了”
“除非他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