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燠把脸埋在程砚枕头底下的蜜罐上时,后槽牙还黏着半粒没化开的糖渣。
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正照在她怀里那卷桑皮纸上——纸背用桂花蜜写的字在夜露里泛着淡金色,像串浸了蜜的萤火虫。
她指尖轻轻抚过"灭口前让她多蹦跶几天"那行字,狐狸尾巴在被窝里绞成毛团。
系统回放里托塔天王的声音还在脑子里打转,混着程砚方才哼的跑调山谣,搅得她心口发闷。"王婶的糖葫芦甜得发齁"她嘟囔着掀开蜜罐封盖,突然有粒朱砂点从纸缝里掉出来,在月光下亮得扎眼。
借着蜜罐的光凑近一瞧,桑皮纸背面不知何时多了半页简报——是她昨日趁天庭使者打盹时,用狐毛蘸蜜偷拓的会议记录。
最末一页名单上,"青丘玉面夫人"六个字被朱砂圈了三重,批注"事后不留魂"的字迹还带着墨香,分明是今日新填的。
安燠的尾巴尖"刷"地竖起来。
前世濒死的画面突然涌上来:孙悟空的金箍棒悬在头顶时,她分明看见那棒风偏了三寸;可剜心的金符却从云端直劈下来,带着凌霄殿特有的梵纹——原来当年真正要她命的,从来不是取经人。
窗外传来乌鸦扑棱翅膀的响动。
安燠猛地把桑皮纸塞回蜜罐,蜜液溅在手腕上,黏得她皱眉。
这时候她才注意到,程砚的巡山铃没挂在门楣上——往常他总把铃铛擦得锃亮,说这样夫人听见响声就知道他回来了。
山风卷着松针的清香灌进窗来。
安燠扒着窗沿往外望,只见山脚下的巡山道上,程砚的影子正往断崖方向去。
他今日没扛钉耙,只背了个褪色的布囊,布囊角露出半截发黑的石头——那是他从不离身的"老物件",说是当年守山时在断壁里抠出来的。
"这傻子又去劫火崖了。"安燠嘟囔着套上外衣。
劫火崖是不周山最险的断崖,三百年前烧过一场天火,据说烧化了半座山。
程砚总说那里埋着"不能说的秘密",可每次她要跟着去,他就挠着熊耳笑:"那地儿风大,吹乱夫人的狐狸毛可不成。"
此刻断崖上,程砚正蹲在一块焦黑的石壁前。
布囊里的残碑被他捧在手心,裂纹里渗出暗金色的光。"你说她像极了三百年前那个替身"他对着石壁低声道,指腹摩挲过碑上模糊的"妖妃"二字,"可这次,我不许重演。"
山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系着的红绳——绳上挂着块拇指大的石头,表面布满蛛网似的裂痕。
那是三百年前,他守着的那位"妖妃"最后塞给他的,说能替人挡灾。
后来那女子被天雷劈成灰时,石头裂了第一道缝;五十年前有散仙要拿他试剑,石头裂了第二道;如今程砚低头看了眼石头,又抬头望向玉面洞府的方向,喉结动了动。
安燠回到卧房时,床头的沙漏刚漏完最后一粒沙。
她脱了鞋盘腿坐在床上,摸出枕头下的《睡仙诀》残卷——这是她签到得来的宝贝,说是睡觉能攒法力。"要是能睡到地仙境界"她舔了舔唇角残留的蜜,闭眼入定。
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在脑子里:【检测到高空有"净妖雷"蓄势!
当前签到环境危险,自动转移至"悬崖哭坑"——程砚曾在此埋过一筐酸杏之地】
安燠眼前一黑,再睁眼时正趴在泥地里。
鼻尖萦绕着酸腐的杏味,嘴里还咬着半颗烂杏核。
她吐掉杏核,抬头望去——所谓"悬崖哭坑",不过是断崖下一个背风的小土坑,坑边歪歪扭扭插着块木牌,写着"程砚埋杏处 夫人莫挖"。
"这系统怕不是程砚派来的卧底"安燠拍着裙子上的泥站起来,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炸雷般的轰鸣。
她抬头一看,半空中聚着团紫黑色的雷云,雷心泛着刺目的金光——正是系统说的"净妖雷"!
同一时间,玉面洞府的主卧里"轰"地炸开一道紫雷。
安燠用来偷看程砚洗澡的水镜碎成齑粉,床帐被雷火烧成灰烬,连程砚特意给她雕的狐狸木雕都被劈成两半。
而此刻本该在卧房睡觉的安燠,正蹲在断崖下的泥坑里,捧着那颗烂杏核发愣。
"夫人!"
熟悉的唤声混着风声传来。
安燠抬头,看见程砚正从断崖上往下爬,钉耙扛在肩头,发间的熊耳被风吹得乱颤。
他的左半边衣服焦黑一片,露出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可嘴角还挂着笑:"我就说这雷不长眼,偏挑夫人的镜子劈。"
安燠冲过去揪住他的袖子:"你肩头都焦了!
怎么不躲?"程砚抓过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我皮厚,雷嫌苦。"可安燠的指尖刚碰到他的衣襟,就触到一片黏湿——是血,从他领口渗出来的,把里衣染成了暗红色。
"程砚!"安燠急得尾巴全炸开来。
她扯住他的衣领,看见他脖颈处挂着的红绳,还有绳上那块发黑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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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表面的裂纹比清晨时多了三道,最中间那道裂得能塞进指甲盖。
程砚的笑僵了僵。
他刚要开口,安燠已经捏起那块石头:"这是替身石?"程砚别过脸去看山崖:"就就上次巡山捡的破石头。"可安燠分明记得,他从不让人碰这块石头,说"沾了晦气"。
夜风突然转了方向,卷来一阵蜜香。
安燠吸了吸鼻子,想起床底那个藏着定身桃核的蜜罐。
她望着程砚泛红的耳尖,突然把石头塞进他手里:"下次再偷偷扛雷,我就把你藏在树洞的蜂蜜全喝光。"
程砚眼睛一亮:"夫人不生气?"安燠哼了一声,转身往回走:"生气,但先去把你伤口处理了。"她走了两步又回头,月光里她的狐狸耳尖微微发颤:"对了,你埋的酸杏真难吃。"
程砚摸着后颈傻笑,跟着她往山下走。
两人的影子在地上叠成一团,像两只凑在一起舔蜜的小熊。
而安燠没注意到,她方才蹲过的泥坑里,半颗烂杏核正泛着幽光——那核上的纹路,竟和程砚怀里的替身石如出一辙。
回到洞府时,安燠借着月光翻出床底的蜜罐。
蜜罐底沉着颗青灰色的桃核,表面刻着细小的符文。
她刚要把桃核拿起来,程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夫人在找什么?
我帮你"
安燠手一抖,桃核"骨碌"滚进蜜里。
她慌忙盖上罐盖,转身时脸上堆起笑:"没什么!
就是想吃蜜了。"程砚挠着熊耳从怀里掏出个小陶罐:"我早给夫人留了新蜜,在灶上温着呢。"
安燠望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蜜罐。
月光透过陶壁照进来,把那颗桃核的影子拉得老长,像道藏在蜜里的符咒。
她摸着罐身,突然想起系统提示里的"净妖雷"——看来,有些秘密,该从这颗桃核开始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