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的桂香裹着夜露渗进来时,安燠正用狐狸爪子般的指甲戳着账本上"交易所"三个字。
程砚的熊爪覆在她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粗粝的茧子传过来:"安娘子,你说要把愿核痛核兑成命核,可那些神仙"
"神仙说妖怪的命不值钱,土地公说山民的命抵赋税,那咱们就偏要让命能换山、换屋、换一碗热粥。"安燠翻到账本第二页,上面画满歪歪扭扭的等式——三个愿核换一撮山土,五道雷痕抵半亩桃林,"你看老蛟伯在泾河守了三百年河坝,被雷劈得鳞甲都焦了,凭什么只能蹲在破泥塘里等死?"
程砚的熊耳朵突然抖了抖。
洞外传来"扑棱棱"的振翅声,接着是老态龙钟的龙吟:"玉面夫人,老朽带着守河功过簿来了。"
安燠眼睛一亮,把账本往程砚怀里一塞就往外跑。
程砚抱着账本直乐,跟着出去时正看见老蛟龙缩成条小蛇,尾巴尖还拖着卷泛黄的竹简书。
那蛇头刚蹭到安燠鞋面,就被她捞起来捧在手心:"蛟伯,不是说过化人形省力气么?"
"人形要耗修为。"老蛟龙的蛇信子舔了舔她手腕,"老朽这把老骨头,留着修为换块能养老的地儿。"
程砚搬来石凳,安燠把竹简书摊在石桌上。
月光漫过纸页,三百道雷痕在简上泛着青黑,每道旁边都记着某年某月救了多少落难渔夫,堵了多少处决堤。
她指尖轻点最末一道雷痕:"这道是上个月的?
你都八百岁了还去堵龙吸水?"
"那小娃娃的风筝挂在树梢,他娘在河边哭。"老蛟龙的蛇身蜷成团,"总不能让他跟老朽小时候似的,被洪水卷走连块碑都没有。"
安燠的喉结动了动,抽了张新玉牌按在简上。
玉牌嗡鸣着泛起金光,雷痕与善行像两条溪流汇入牌心,最终凝出枚指甲盖大小的赤色命核。
程砚凑近看,见核中隐约有老蛟龙救孩子的画面在流转——是那道被系统拼命抹除的"疼",此刻成了最亮的光。
"十万命核。"安燠把玉牌递给老蛟龙,"够换西岭那座荒山头。"
老蛟龙的蛇身突然绷直,蛇信子抖得像风中芦苇。
他化出人形时,程砚才发现这老妖怪后背的鳞甲几乎全焦了,露出底下狰狞的疤痕。
他捧着命核跪下来,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夫人,老朽要在那山头刻'蛟龙养老院',往后所有被雷劈、被人斩的老妖怪,都能去喝口热汤"
安燠慌忙去扶,却被程砚抢先一步。
熊妖弯腰时带起一阵风,把老蛟龙的白发吹得乱蓬蓬:"要刻就刻大点,省得土地公说你占山没手续。"他转头对安燠笑,眼睛亮得像含着星子,"安娘子,地脉动了。"
安燠这才察觉脚下微震。
程砚的守山印突然从怀中飞出,悬在半空嗡嗡作响。
两人跟着印子往不周山方向走,越靠近山脚,地脉震颤越剧烈。
程砚的熊耳突然竖得笔直,他按住安燠肩膀:"听——"
山风里裹着细碎的低语,像无数孩子在念童谣,又像古木抽枝的轻响。
安燠屏住呼吸,那声音渐渐清晰:"命有所值,山有所主。"
程砚取出不周山祖碑,碑上那道裂了千年的缝隙正泛着青光。
他将老蛟龙的命核轻轻按上去,只听"咔"的一声,裂痕中渗出金液,在碑面浮刻出新的文字:"神权非天授,乃万命共铸。"
"你不是在搞收租"程砚的声音哑得厉害,指腹摩挲着碑文,"你在造神。"
安燠的狐狸尾巴从身后冒出来,毛绒绒扫过程砚手背:"造什么神,不过是让大家知道"她望着远处还在抹眼泪的老蛟龙,"我们的疼,我们的好,都该值点什么。"
深夜,安燠蜷在程砚怀里翻系统面板。
光屏上的"系统人格解封进度"本该涨到37,此刻却停在369——每完成一笔命核交易,进度就倒退01。
她捏着程砚耳朵把人弄醒:"小懒虫在闹脾气呢。"
程砚迷迷糊糊摸她发顶:"它不是最爱躺赢么?"
"它爱的是'无欲无求'的躺赢。"安燠调出系统初始代码,指着闪烁的警告条,"现在大家都开始觉得自己值钱了,都想为命讨个价,它怕了。"她突然笑出声,指尖戳了戳光屏上的"系统核心","你怕的不是我们反抗,是怕我们真的觉得自己值钱。"
程砚彻底醒了,翻身把她圈在臂弯里:"那要怎么办?"
安燠望着床头那包《大雷音劫》残页的灰烬,狐狸眼在夜色里泛着狡黠的光:"明天,该让它看看"她吻了吻程砚下巴,"值钱的命,能翻多大的天。"安燠捏着《大雷音劫》残页的灰烬站在命核池边时,程砚正用熊掌替她拢着被夜风吹乱的发梢。
狐尾在身后不安分地扫过他靴面,扫得他心尖直颤——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像只假装镇定的小狐狸,偏要把尾巴摇成拨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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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娘子?"他轻声唤。
"烧了三百年的剧本,总得给个说法。"她指尖一松,灰烬簌簌落进泛着金芒的命核池。
池面突然炸开万千星火,每粒火星都裹着焦黑的残字:"玉面夫人被剜心青丘狐族灭门铁扇公主失婚"——那些曾刻在她魂魄上的刀痕,此刻全浮在水面,像摊开的伤口在等药。
系统光屏"叮"地弹出红底公告:【检测到反向拍卖触发条件:被清算者人生故事。
是否启动?】
安燠勾唇一笑,指尖戳向"确认"。
这一笑可了不得了。
原本只有小妖和山民蹲守的交易所瞬间挤得水泄不通——树精扛着歪脖子树当梯子,河蚌精举着珍珠串当号牌,连土地公都扒着栏杆探出头,朝安燠直作揖:"夫人,老朽想买那只总偷我供果的黄鼠狼的故事!"
但真正让安燠呼吸一滞的,是半空中突然砸下的芭蕉扇。
"一百万命核。"铁扇公主踩着扇骨落在池边,火红色披帛扫过安燠发顶时带起一阵焦香。
她手里攥着块漆黑的令牌,正是当年牛魔王送她的定情信物,此刻边缘已经磨得发亮,"我要拍玉面夫人的真实一生。"
程砚的熊耳朵"唰"地竖起来。
他下意识把安燠往身后挡了挡——倒不是怕铁扇公主动手,而是这女人的眼神太烫,像要把安燠的魂魄都看个通透。
"嫂嫂"安燠刚开口,就被铁扇公主打断。
"我看过三百遍《大雷音劫》。"她指尖抚过命核池里"玉面夫人被剜心"的残字,指甲盖都在发抖,"书里说你是抢男人的妖女,说我是善妒的泼妇。
可我在火焰山守了五百年,才知道被写死的哪是我们?
是那些连哭都不敢大声的——"她突然扯住安燠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掐进狐族细皮里,"你若活着,本可教我如何不被写死。"
命核池突然翻涌成赤色漩涡。
程砚的守山印从怀中飞出,在池面投下青黑光影——这是地脉在预警。
他拽着安燠退后半步,熊掌按上她后腰输送灵力,目光却紧盯着系统光屏跳动的数字:【当前最高竞价:1,000,000命核,竞拍者:铁扇·罗刹】。
"成交。"安燠反手握住铁扇公主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狐族特有的暖软传到对方手背上,"这故事,就当我送嫂嫂的解约费。"
话音未落,程砚突然闷哼一声。
他闭眼皱眉,额角青筋凸起——地脉共契正在翻涌,像有根细针扎进他识海最深处。
安燠刚要问,就见他猛地睁眼,眼底泛着幽蓝的地脉光:"安娘子,系统底层有活物。"
"什么?"
"不是程序。"他拽着她扑向案几上的账本,熊掌重重拍在封皮"交易所"三个字上,"是意识残片!
像被封在琥珀里的虫,在喊救命。"
安燠的狐狸尾巴"刷"地全炸开来。
她想起系统总说自己是"规则种子",想起那些总在深夜响起的、像婴儿啼哭般的系统报错音——原来不是程序故障,是有人在敲门。
"不周山印,引!"程砚咬破指尖,血珠滴在守山印上。
青黑印文突然化作千万光链,扎进账本缝隙。
安燠看见系统光屏上的"系统人格解封进度"开始疯狂跳动:369→37→38→"轰"地停在8——不是倒退,是重启。
最神奇的是那枚一直无字的玉牌。
程砚的血珠渗进去时,牌面突然裂开道细缝,第三道笔画缓缓浮现——起笔像个"我"字,又像只正在舒展的狐爪。
"这是"
"规则种子在认主。"程砚喉结滚动,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它等了太久,等有人告诉它规则不该是天定的。"
命核池的光流渐渐平息时,安燠蜷在程砚怀里,望着铁扇公主捧着命核离开的背影。
老蛟龙刻着"蛟龙养老院"的木牌就立在池边,被夜风吹得吱呀响,倒像是在给那些被写死的故事唱安魂曲。
"程砚。"她突然轻声问,"如果我们从来没被写死过"
"大概在不周山脚下。"他低头吻她发顶,声音闷在她发间,"我种杏树,你偷吃糖葫芦。"
"那我肯定要把杏树全换成糖葫"
"叮咚——"
系统光屏突然炸开金光。
安燠手忙脚乱去抓,就见上面飘着行小字:【今日签到地点:命核交易所中央,奖励:自主神格·雏形(不可视,仅持有者自知)】。
她抬头看程砚,发现他也在笑,熊耳朵尖泛着不自然的红——原来他也收到了提示。
高维深处,那双看了千万年剧本的眼睛缓缓睁开。
它望着命核池里还在翻涌的光流,望着祖碑上那枚仍在嗡鸣的命核,第一次,眼底浮起近乎敬畏的涟漪。
而此刻的交易所里,安燠正揪着程砚的耳朵逼他承认:"说!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签到奖励会升级?"程砚笑着举手投降,却在她不注意时,把颗刚从袖里摸出的糖葫芦塞进她嘴里——是用命核换的,裹着最甜的糖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