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章盯着那粒玉屑在光里打了个旋儿,算盘珠子"哗啦啦"撒了满地。
他蹲下去捡的时候,山风裹着晨露钻进领口,后颈凉得他打了个激灵——这哪是普通天光?
分明是广元那老东西的感知力顺着云缝漏下来探路呢。
"九章?"安燠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带着点困倦的软。
她倚在程砚怀里,发梢还沾着护灵碑前的露水,像只刚从窝里钻出来的狐狸,"发什么呆呢?
再不走,某人的桂花蜜粥可要熬成浆糊了。"
程砚耳尖一红,抱着她的胳膊紧了紧:"哪能?
我火候拿捏得比巡山时辰还准。"他扛着钉耙转身时,钉齿刮过青石板"刺啦"一声,惊得林子里的山雀扑棱棱乱飞。
陆九章手忙脚乱把算盘珠子塞回袖袋,抬头正撞见安燠似笑非笑的眼神——她怀里的青铜角在晨雾里泛着幽光,和云缝里那粒玉屑遥相呼应,活像两盏对暗号的灯。
山神庙的灶膛里还留着余温。
程砚把安燠放在竹榻上,转身去掀砂锅盖子,甜丝丝的桂花香"腾"地冒出来。
安燠吸了吸鼻子,眼睛立刻弯成月牙:"我就说熊山神熬粥比炼丹准——上回你非要试新得的'百花酿',结果把山桃醉得抱着树杈唱山歌。"
程砚往碗里舀粥的手顿了顿:"那回是山桃自己偷喝的。"他耳尖又红了几分,把粥碗塞进安燠手里,"趁热喝。"
陆九章抱着账册凑过来,青金戒指在案几上磕出轻响:"安娘子,方才那玉屑"
"是第二块玺印的感应。"安燠舀了口粥,腮帮子鼓得像松鼠,"焚契阁废墟下三尺地脉里埋着呢。
但现在不急,"她咽下粥,指尖敲了敲摊开的《天规仪典》,"先看第三块。"
程砚搬了条木凳坐在她脚边,钉耙靠在墙上,活像只守着窝的大熊:"广元那老匹夫把玺印贴身带着?"
"比贴身还紧。"安燠翻开泛黄的书页,指腹划过"天命大典"四个烫金大字,"三月后是历代帝君祭天的日子,得用完整的契约信物开坛。
少一块,天道不认他这个帝君。"她抬眼时,眸子里闪着狡黠的光,"所以他必须把第三块玺印拿出来,而且要当着三界使者的面。"
陆九章的算盘珠子突然在袖袋里响起来——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旧玉簪(代替眼镜用的):"祭台有'真契验明阵',伪造的会引雷罚。"
"我们不伪造,置换。"安燠从袖中摸出半片青金残页,在案几上摊开,"让他以为自己拿的是真的,实则"她指尖拂过残页,净火之种突然从指尖蹦出来,在残页上舔出细碎的金芒,"这是用共命簿刻的伪玺,外表和真品一样,内纹藏着'愿力溯源咒'。
等他祭天的时候"
"咒会顺着愿力扒了他的皮!"程砚猛地一拍大腿,木凳"吱呀"一声差点散架,"好样的小狐狸!"
安燠被他吓了一跳,粥碗差点脱手:"熊山神轻点儿!
这咒要的是慢刀子割肉,急不得。"她揉了揉耳朵,突然握住程砚的手,"但要把伪玺换上去,得有人能接近祭台的礼官殿。"
程砚的熊耳朵立刻竖起来:"我去!"
"你?"陆九章的算盘珠子又掉了两颗,"守关人共主的身份倒是能列席,可你那钉耙"
"钉耙怎么了?"程砚把钉耙往怀里一抱,"当年不周山守关,我扛着它挡过九重天雷。
再说"他低头冲安燠笑,露出虎牙,"礼官殿的仙官见了我,得行守关礼。"
安燠突然伸手戳他胸口:"谁让你扛钉耙了?"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件青纹道袍,"穿这个,我让山桃连夜绣的,领口绣了守关云纹——"她的耳尖悄悄红了,"像你这样的憨货,穿得周正点,才不像来砸场子的。"
程砚接过道袍,手指摩挲着绣纹,喉咙发紧:"我穿。"他突然把安燠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声音闷在她发顶,"但你得答应我,调包那天,你在山神庙等我。"
"好。"安燠环住他脖子,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青苔和松木香,"我给你熬桂花蜜粥,等你回来。"
陆九章突然轻咳一声,把脸转向窗外——山桃正抱着一筐山杏往这边跑,发辫上的野花被风吹得乱颤。
他低头翻账册,却见空白页上又浮起几个小字:"七日,礼官殿。"
程砚把道袍叠好放进木匣,抬头正撞见陆九章欲言又止的眼神。
他挠了挠头,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山杏,刚摘的。"
陆九章的喉结动了动,伸手接的时候,指尖碰到程砚掌心的茧子——那是握了几百年钉耙磨出来的。
他突然想起三百年前在南天门当账房时,见过太多仙官的手,要么白得没血色,要么沾着算珠的铜锈味,哪有这样带着松脂香的温度?
"七日后。"安燠突然开口,把青金伪玺塞进程砚手里,"礼官殿的礼官是我师兄的徒弟,我给他留了'合规列席'的手谕。
你带着守关信物进去,把伪玺和他手里的真品"她做了个"换"的手势,眼睛亮得像星子,"记住,调包要在卯时三刻,那是验印阵最弱的时候。"
程砚把伪玺攥进手心,体温立刻透了进去:"记住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这是我新酿的桂花蜜,你早上喝。"
安燠接过瓷瓶,凑到鼻尖闻了闻,笑得眉眼弯弯:"熊山神越来越会哄人了。"
窗外的山桃终于跑到庙门口,举着山杏喊:"安姐姐!
程哥哥!
陆先生!
山杏甜得能齁死人——"
陆九章的算盘珠子又响起来。
他望着程砚小心收着道袍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守关人身上的憨直,比那些仙官们翻烂的天规可爱多了。
七日后的晨雾里,程砚站在山神庙门口,青纹道袍被风吹得鼓起。
他摸了摸怀里的伪玺,又摸了摸袖中的山杏——那是安燠塞给他的,说"饿了就吃"。
钉耙被他收进了木匣,取而代之的是块刻着守关纹的玉牌。
"早去早回。"安燠站在台阶上,发梢沾着雾珠,"我在灶上煨了粥。"
程砚转身往山下走,走了两步又回头:"要是遇到麻烦"
"我有净火种。"安燠晃了晃指尖的金芒,"再说,你可是不周山的守关人。"
程砚笑了,大步往山下走。
山风卷着他的道袍角,远远看去,倒真像个要去赴大典的正经神仙——除了他腰间还挂着个油亮亮的蜜罐,那是安燠硬塞的,说"礼官殿的仙茶太苦,得配蜜喝"。
南天门的飞檐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程砚摸着怀里的伪玺,脚步越走越稳。
他知道,山神庙里有个人正趴在窗台上看他,发梢的雾珠落进粥里,搅出一圈圈甜丝丝的涟漪。
七日后,南天门礼官殿。
程砚扛着钉耙大摇大摆走进去——哦不,他今天穿了青纹道袍,钉耙规规矩矩收在袖中。
但礼官抬头的瞬间,还是被他腰间的蜜罐晃了眼。
"守关人共主程砚,携民间信物列席。"他把玉牌拍在案上,蜜罐"当"地磕在旁边,"请验明身份。"
礼官盯着蜜罐里晃荡的金黄蜜浆,喉结动了动:"那个信物呢?"
程砚从怀里摸出伪玺,在晨光里转了转:"在这儿。"
礼官的指尖刚要碰上去,殿外突然传来清咳声。
程砚抬头,看见廊下站着个穿玄色道袍的身影,手里端着茶盏——是陆九章,他的青金戒指在晨光里闪着幽光。
程砚的嘴角翘了翘。
他知道,山神庙里的那碗粥,应该快熬好了。
礼官的指尖悬在伪玺上方,忽觉后颈一凉。
殿外廊下的陆九章轻轻转动茶盏,青金戒指在盏沿磕出极轻的"叮"声——这是他们约定的"阵眼松动"暗号。
程砚喉结动了动,右手悄悄探进袖中。
那里藏着安燠连夜用狐毛织的"隐纹帕",能裹住玺印的灵气波动半炷香。
卯时三刻的晨钟恰在此时撞响。
殿顶藻井的八卦纹突然泛起金光,验印阵启动的嗡鸣震得案上的竹简哗哗翻页。
礼官的手指猛地扣向伪玺,程砚却先一步攥住他手腕:"急什么?
守关信物的验法,你们南天门的礼典可没写全。"他另一只手从袖中摸出蜜罐,"先喝口蜜润润嗓子,我慢慢说。"
蜜罐的盖子"咔嗒"打开,甜香混着晨雾涌进殿内。
礼官的鼻尖动了动,眼神明显发直——这也难怪,南天门的仙茶向来只放三粒桂花,哪见过这么浓稠的蜜浆?
程砚趁机把伪玺往他掌心一塞:"拿着,我给你倒。"
就在两人的手错身而过的刹那,程砚袖中一道黑影闪进案下。
那是他偷偷带来的山桃养的小松鼠,正叼着真玺往梁上爬。
陆九章在廊下喝了口茶,茶盏底压着的账册页角微微卷起——上面用朱砂写着"卯三刻,梁间鼠",正是安燠算准的鼠妖习性。
"守关人验玺,需以血为引。"程砚咬破指尖,血珠滴在伪玺上。
伪玺立刻泛起和真品一样的青金纹路,连礼官都没看出破绽。
他正要点头,殿外突然传来鹤鸣。
程砚心里"咯噔"一声——那是广元座下青鸾的叫声,比预计的祭天时辰早了半柱香!
"礼官大人,帝君催了。"小仙官从门外探进头,额角还沾着冷汗,"说要提前验玺。"
礼官的脸瞬间白了。
他抓着伪玺就要往验印阵里送,程砚却猛地按住他胳膊:"急什么?
没见我血引刚起?"他故意把蜜罐往案上一墩,蜜浆溅在礼官的朝服上,"你这衣服可是天蚕锦,沾了蜜要招虫的。"
礼官低头去擦,程砚趁机冲梁上使了个眼色。
小松鼠"吱溜"一声窜下来,真玺"啪嗒"掉进他袖中。
陆九章在廊下又喝了口茶,茶盏里的水突然泛起涟漪——那是安燠在山神庙用净火种感应到了危险,正把法力渡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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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冷肃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广元穿着玄色帝袍跨进门,眉峰压得极低,"守关人共主,你当这是山神庙的粥铺?"
程砚的后颈立刻炸起一层细毛。
他迎着广元的目光站直,青纹道袍被仙风掀起一角——底下赫然别着他的九齿钉耙,用狐毛绳绑得歪歪扭扭。"帝君这话说的。"他挠了挠头,把真玺往怀里一塞,"我就是来送个信物,怎么还吓着您了?"
广元的眼神突然凝在程砚腰间的蜜罐上。
那蜜罐表面浮着层极淡的金芒,正是共命簿伪玺特有的纹路。
他刚要伸手,殿顶突然落下一片桃花瓣——是山桃在山神庙折了枝桃花扔进来,瓣尖还沾着粥粒。
程砚眼睛一亮,趁广元分神的刹那,猛地把钉耙拍在案上:"守关人验玺,还得用这老伙计镇阵!"
钉耙砸在案上的动静惊得青鸾在殿外扑棱翅膀。
程砚借着钉耙的震动,把真玺悄悄推给陆九章。
陆九章弯腰捡茶盏,戒指在案底一刮,真玺"骨碌"滚进他袖袋。
广元刚要喝止,验印阵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伪玺上的"愿力溯源咒"被提前触发,顺着他的法力反冲回来。
"你!"广元踉跄后退,嘴角渗出黑血。
程砚趁机扛起钉耙往殿外跑,蜜罐在腰间晃得叮当响:"帝君慢用,我家娘子还熬着粥呢!"
山神庙的灶膛里,安燠正用筷子搅着粥。
她望着窗台上突然落下的桃花瓣,又摸了摸指尖发烫的净火种,嘴角慢慢翘起来。
门外传来熟悉的钉耙刮地声,她赶紧掀开砂锅盖子——桂花香混着松木香涌出来,正撞上进门的程砚怀里。
"怎么样?"她踮脚去看程砚的袖袋。
程砚笑着摸出真玺,在她眼前晃了晃,又掏出个沾着蜜的山杏:"调包成了,就是广元那老匹夫发现了。"他低头蹭了蹭她发顶,"不过你给的隐纹帕真管用,他追了半里地没追上。"
安燠把真玺塞进怀里,又把山杏塞进他嘴里:"我就说熊山神最靠谱。"她突然皱起鼻子,"你身上怎么有股子药味?"
程砚耳尖一红:"方才跑的时候摔了一跤,陆九章给的伤药。"他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不过他说这药是用山杏泡的,甜的。"
殿外传来山桃的喊声:"安姐姐!
程哥哥!
陆先生说广元的天罚要来了,让我们快躲——"
安燠把砂锅往程砚怀里一塞:"躲什么?"她指尖的净火种烧得更旺,"有三块玺在,有你在,我倒要看看他的天罚,能不能烧了我们的山神庙。"
程砚笑了,抱着砂锅坐在竹榻上。
安燠蜷进他怀里,望着案上三块玺印在晨光里交相辉映,突然想起系统今天还没签到。
她往程砚怀里拱了拱,闭着眼睛嘀咕:"小懒虫,签到。"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山神庙内,与守关人共主相拥,触发'躺赢护妻签'。
奖励:《守山共主同心诀》——可共享法力,同受因果。"
安燠睁开眼,正撞进程砚亮晶晶的眼睛里。
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同心诀?
好,我学。"
山风掀起门帘,吹得案上的《天规仪典》哗哗翻页。
最后一页空白处,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小字:"反派剧本已撕,山神夫人收租日常,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