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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天罚来了,但我先收了物业费(1 / 1)

东边的天白得邪性,像被人拿墨汁揉皱了的棉絮,裹着铁锈味的风往人脖子里钻。

老张头刚弯腰去捡滚到脚边的山芋,手还没碰到,就被一声破锣响惊得蹦起来——那锣声破得能漏风,偏偏响得震耳欲聋,在乌云底下炸出个豁口。

"都别跑!"安燠站在祭坛最高处,狐狸尾巴在身后炸成蓬松的毛团,手里举着半片缺口的铜锣,"天罚归天罚,物业费照收!昨儿东岭老周家欠的三升米,今儿晌午前必须补上!"

山民们全愣住了。

阿毛举着快灭的火把呆立,李娘子攥着松针灯笼的手松了又紧,最年长的王老汉原本正跪在泥里哭"新山神要遭劫",这会儿仰头盯着祭坛上的红裙姑娘,鼻涕泡都忘了吸。

程砚站在台下,看着自家夫人叉着腰敲锣的模样,无奈扶额。

他刚要开口,就见安燠冲他挤了挤眼睛,那点狡黠藏在眉梢,倒像是当年她躲在屏风后记他糗事时的神情。"你当我真贪那三升米?"她提高声音,指尖在祭坛石面上叩出清脆的响,"他们怕天罚,我就让他们记牢——咱们不是求香火的泥菩萨,是给庇护明码标价的买卖人!"

话音未落,祭坛中央的青石板突然泛起金光。

那些歪歪扭扭刻着"老张头阿毛李娘子"的名字浮出来,像星星落进了石缝里。"交了米的,名字刻进护灵碑。"安燠甩了甩发间的狐毛发绳,"雷劫过境时,山灵自会护着碑上的人。"

王老汉颤巍巍爬起来,抹了把脸:"那那我家二小子上个月送的两斤山核桃?"

"早刻上了。"安燠一扬下巴,石面上"王二牛"三个字亮得刺眼,"山核桃抵半升米,记在账上呢。"

人群里突然响起抽鼻子的声音。

李娘子抹着眼泪翻出兜里的松针灯笼:"我家那盏灯笼能抵多少?"

"松针易燃,抵一升。"安燠摸出袖里的小本本,笔尖在"李娘子"名下画了道勾,"回头让程砚给你换两斤蜂蜜——他酿的蜜,甜得能齁死蜂后。"

程砚耳尖发烫,刚要反驳,头顶突然炸开刺目的紫电。

第一道天雷劈下来时,像条吐信的紫龙。

程砚低吼一声,周身金纹暴涨,瞬间化出巨熊本体——八丈高的熊躯撞碎了半边乌云,山神令在掌心化作青铜巨盾,盾面浮着老张头的治水图、阿毛的山谣、李娘子的松针灯笼,每道纹路都在发光。

"轰!"

紫雷砸在盾上,溅起的火星落进人群,却被护灵碑的金光轻轻托住,像落在棉花上。

可程砚的熊爪在发抖。

他分明听见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碎裂——童年时蹲在老槐树下啃野果的画面模糊了,父亲摸着他脑袋说"守山是守人心"的声音变远了,连安燠躲在屏风后咬着笔笑的模样,都开始像被雨水泡过的画纸,一点一点晕开。

"程砚?"安燠的声音突然穿透混沌。

他低头,看见她站在巨熊脚边,仰头望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她咬破指尖,血珠落在石面上,护灵碑的金光突然暴涨,裹住了他的熊爪。"你忘了我,我就逼你想起!"

她抬手抛出一本破破烂烂的书。

封皮上"天庭八卦实录"六个字歪歪扭扭,翻开来,每一页都燃起火光——是他偷蜂蜜被她抓包时的手忙脚乱,是她撞树触发头铁签到时揉着脑袋瞪他的气鼓鼓模样,是他替她挡住铁扇公主的芭蕉扇时,她躲在他身后用小本本记"程砚今天又当移动肉盾"的窃喜。

血色光幕裹住程砚的熊头,他突然闻到熟悉的桂花香——是安燠总爱往他酿的蜜里撒的干桂花。

记忆的碎片开始往回涌,他吼了一声,巨盾上的纹路亮得刺眼,竟将余下的紫雷生生震成了星屑。

"好!"人群里爆发出欢呼。

老张头举着山芋喊:"山神夫人说得对,这物业费交得值!"阿毛把火把往天上一抛,火光映着他发亮的眼睛:"我这就回家取米!"

安燠抹了把脸上的灰,冲程砚招招手。

巨熊慢慢缩小,变回人形的程砚踉跄两步,一把将她捞进怀里。

他的心跳得厉害,额头抵着她的发顶:"刚才我差点忘了你。"

"忘了也没关系。"安燠踮脚吻了吻他的下巴,"我这儿有《八卦实录》,有护灵碑,有全山的百姓给你作证——程砚是谁,安燠是谁,咱们的日子是谁过出来的,天罚也抹不干净。"

话音未落,乌云里又传来沉闷的轰鸣。

比第一道更沉、更暗的雷,正裹着黑紫色的光,在云层里翻涌。

安燠抬头望了眼天,突然打了个哈欠。

她的狐狸耳朵软趴趴垂下来,指尖悄悄掐了掐程砚的腰:"第二道雷要来了我启动《睡仙诀》假寐会儿,你撑住啊。"

程砚刚要问,就见她的眼睫慢慢合上,呼吸变得绵长均匀,连尾巴都软塌塌搭在他腿上。

可他分明看见,她袖里的小本本又被翻到新页,铅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坑,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第二道雷应对方案:第一步,让程砚把蜂蜜罐藏好——被雷劈碎了我跟他急。"第二道雷落下来时,山岩都在发抖。

程砚的熊爪深深抠进祭坛石缝,指节泛着青白——方才震碎第一道雷时耗空的神力还没缓过来,这会儿紫雷裹着黑芒劈下,竟在他的青铜盾面上灼出个焦黑的窟窿。

"夫人?"他低头去看脚边的红裙姑娘,却见安燠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淡影,连尾巴尖都软趴趴搭在他靴面上,活像只被雷吓懵的狐狸。

可他分明记得,方才她掐他腰时那股子狠劲——这小没良心的,肯定又在装睡!

神识海里突然泛起涟漪。

安燠的声音像根细针,轻轻扎进他识海:"护灵碑底下第三层,我用山民的愿力织了网。"程砚一怔,就见祭坛中央的青石板泛起层层金光,那些刻着人名的纹路竟化作金线,顺着他的靴底往体内钻。

老张头的山芋香、李娘子的松针味、阿毛火把的焦糊气,混着山风里的野菊香,全往他心口涌。

"这是他们的祈愿?"程砚喉咙发紧。

他想起前日替阿毛家修篱笆时,那小子往他兜里塞的烤山芋;想起李娘子非说他酿的蜜能治她闺女的咳嗽,硬塞来半筐松针;想起王老汉蹲在护灵碑前,用枯枝在地上画他和安燠的模样——原来这些细碎的温暖,早被安燠悄悄收进了石缝里。

"接着。"安燠的神识轻笑,"他们信咱们能护着山,那咱们就把这信,还给天看看。"

程砚的熊眸突然亮如金灯。

他仰天大吼,青铜盾面上的纹路全部活了过来:老张头的治水图化作浪涛,阿毛的山谣凝成音刃,李娘子的松针灯笼烧起金焰。

第二道紫雷劈到盾面的刹那,竟像块被沸水煮化的糖,滋滋啦啦散成星屑。

"好!"山民们的欢呼震得云层都晃了晃。

老张头举着山芋蹦得老高,山芋"啪嗒"掉在安燠脚边,她睫毛动了动,到底没睁眼——小本本还藏在袖里呢,得等程砚打完雷再记"程砚今天用山民愿力震雷,帅是帅,但蜂蜜罐要是被雷劈了他得赔十罐"。

第三道雷还没攒足劲,天际突然炸开金戈声。

十二名金甲神将踏着云头俯冲而下,为首的银甲将官按剑高喝:"堕仙分身与野神私契,违逆天道!

速速解契受罚!"

安燠"唰"地睁开眼。

她狐狸耳朵支棱起来,指尖"啪"地弹开袖中那本《天规违法实录》:"野神?"她歪头笑,"周书里写'山有主则灵,主有民则立',程砚守山八百年,山民供他三牲五谷,怎么就成野神了?"她翻到第二页,书页"哗啦"抖出几行金文,"再说你们——上月抢了东岭的祭羊充军粮,前日拆了南坡的土地庙修天兵行辕,天规第三条'凡受香火者,当护民生计',你们违了几条?"

银甲将官的脸青了又白。

他刚要反驳,黑水河方向突然腾起黑雾。

那黑雾裹着腥气,竟比雷劫云还浓三分,里面隐约能看见个旋转的青铜阵盘——正是之前被他们捣毁的覆写阵核心!

"有人在推它!"安燠瞳孔缩成细线。

她想起前日在黑水河底捡到的半块玉牌,刻着"九重天"的云纹——果然是上头的人,想借雷劫炸了这山,再把罪名扣在她和程砚头上!

程砚却笑了。

他把安燠往身后一带,掌心的山神令泛起赤金光芒:"雷是天的,阵是他们的,可这山"他低头看她,眼里映着护灵碑的金光,"是咱们和山民的。"

安燠突然咬破舌尖。

血珠溅在两人相扣的指尖,共命契的红纹顺着手臂爬满全身。

程砚只觉有团火从心口烧到天灵盖——那是安燠的堕仙之力,混着他的山神传承,再加上满山民的祈愿,在体内搅成团灰金的光。

"收!"两人异口同声。

灰金光团"轰"地冲上云霄。

第二道雷劫的残芒、黑水河的黑雾、甚至金甲神将的剑光,全被卷了进去。

程砚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咔"地断开——不是记忆,是某种压了他八百年的枷锁。

他仰天长啸,灰金光芒凝成雷柱,直直轰向天门边角!

"咔嚓——"

云层被撕开道裂缝。

程砚和安燠同时抬头,就见裂缝深处浮着块巨大的石碑。

碑面原本刻着"天命不可违"五个大字,此刻却被雷火烧出蛛网般的裂痕,隐约能看见裂痕下的旧字——像是更古早的铭文,笔画里浸着人间烟火气。

"那是"安燠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程砚握紧她的手。

雷柱的余威还在云层里炸响,山民们的欢呼穿透雷声涌进耳朵。

他突然明白,那些被天罚抹过的、被神仙藏起的,或许从来都不是什么天命,而是

"夫人。"他低头吻她发顶,"等打完这雷,咱们去补两斤蜂蜜。"

安燠愣了愣,突然笑出声。

她摸出小本本,在"第二道雷应对方案"后面补上一行:"程砚今天帅得离谱,但蜂蜜必须赔十罐——不,二十罐!"

云层里的古碑又裂开道缝。

被覆盖的旧字终于露出半角,在雷火里明明灭灭,像是在等什么人来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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