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庙里的烛火忽明忽暗，安燠正给最后一只信蜂的翅膀点金漆——这是防止它们被夜游的鹰妖叼走的小手段。
忽然，她腕间的银铃"叮"地轻响，那是与信蜂绑定的感应法器在报警。
"蜂儿出事了。"她指尖的金漆刷"啪嗒"掉在石桌上，狐尾不受控制地炸成蓬松的毛球。
程砚正蹲在灶前添柴，闻言立刻抄起靠在门后的九齿钉耙，后颈的熊毛都竖了起来："在哪？我去截！"
安燠没接话，闭着眼掐了个诀。
半空中忽然闪过一道绿光，那只原本该飞往流沙河的信蜂"噗"地摔在她掌心，翅膀上的金漆已经斑驳，复眼里的灵光乱成一团。
她翻出随身携带的小玉筒，那是嵌在蜂背用来记录沿途气息的法器，往石桌上一按——一缕焦糊中带着点甜腥的气息"咻"地窜出来，像根细针似的扎进她鼻尖。
"这是"她猛地后退半步，撞得身后的香案直晃，"猴子的味道。"
程砚凑过来闻了闻，浓眉皱成个疙瘩："夫人你莫不是被蜂儿熏糊涂了？
那泼猴都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了，早该化成石头缝里的泥了。"他伸手去摸信蜂的翅膀，被安燠拍开："小心！这气息里带着三昧真火的余韵，你熊皮虽厚，烧着了可疼。"
"嘿，我这皮可是跟不周山的火山岩磨了三百年的。"程砚梗着脖子要反驳，忽然听见门帘"哗啦"一响。
老参端着药罐从后堂进来，雪白发丝沾着点药渣，皱巴巴的脸拉得老长："小狐妖又在作什么死？"
安燠赶紧把玉筒往身后藏："没作"
"藏什么？"老参的人参须子抖了抖，枯瘦的手指准确戳在玉筒上，"五行山的禁制连菩萨都不敢硬闯，你倒好，派蜂儿去撩那泼猴的逆鳞？"他突然冷笑一声，"五百年前我在昆仑山当药童时，这猴子偷桃被抓，我拿藤条抽过他屁股——他身上的火燎气，我闭着眼都闻得出来。"
程砚"嗷"地一声蹦起来："老参你当年这么勇？"
"闭嘴。"老参甩了甩袖子，药罐里的蜂粮"咕嘟"冒泡，"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那猴子被压得狠了，脾气比五百年前更暴。你若真想探他的底"他从怀里摸出株半透明的草，草叶上凝着露珠似的光，"避劫草，当年西王母的百草园里才有的东西。戴上它，至少能让佛祖的禁制少注意你三分。"
安燠盯着那株草，喉结动了动："老参，你不是说"
"我是说过别去送死。"老参把草塞进她手里，转身往药炉里扔了把艾草，青烟腾起时声音闷了些，"可你这丫头，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
深夜的山神庙格外安静，只有后堂药炉"滋滋"响着。
安燠盘坐在程砚铺的熊皮上，《睡仙诀》残页在膝头泛着微光。
程砚蹲在她旁边，手心里攥着半块桂花糕——这是安燠施法前说要"补充法力"的借口。
"要是感觉不对，立刻咬舌尖。"他把桂花糕往她嘴边送，"我听老参说，梦通术要是被打断，魂魄会被卡在阴阳缝里"
"程砚。"安燠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你上次说，你在不周山见过神仙做梦？"
程砚被她抓得发愣，半晌才挠头："就、就是神仙也会打盹嘛。有回我巡山，看见南极仙翁靠在桃树上打呼噜，梦里还念叨'这桃儿甜过王母的'"
安燠笑了，狐耳轻轻抖了抖："那我要是在猴子梦里看见他流口水，你可得给我记下来。"
程砚的耳朵"唰"地红到脖子根："夫人你"
"嘘——"安燠闭眼掐诀，避劫草别在发间，像朵淡青色的花。
意识刚飘起来，就闻到浓重的焦糊味，眼前的黑暗被一座山影撕开——那山大得离谱，压得她喘不过气，石缝里渗出的寒气冻得她尾巴尖发疼。
"谁"沙哑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震得她魂魄直颤，"敢来扰我清梦？"
安燠猛地睁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碎石滩上。
远处是顶天立地的巨山，山底有个黑黢黢的洞，洞口露出半张脸——火眼金睛里布满血丝，嘴角沾着石屑，额头上的金印闪着刺目的光。
"是你？"那声音突然拔高，碎石滩上的石头"哗啦啦"飞起，"五百年了，还有不长眼的敢来探我？"
安燠想跑，可脚像被钉在地上。
她看见那只手从石缝里伸出来，指甲盖有她半人高，指节上的老茧比程砚的手掌还厚。
就在那手要抓过来时，天际突然劈下一道金光，亮得她睁不开眼。
"轰——"
山神庙的烛火"噗"地熄灭。
程砚猛地扑过去，接住软倒的安燠。
她额头全是冷汗，发间的避劫草只剩半截焦黑的茎，手指还紧紧攥着那半块桂花糕。
"夫人？夫人？"程砚拍她的脸，声音都在抖。
安燠缓缓睁眼，眼神还有些发直。
她望着程砚焦急的脸，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程砚"
"我在！"
"那猴子"她咽了口唾沫，"他梦里的山，比咱们见过的所有山都高。"
程砚刚要问，后堂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老参的药罐翻了，药汁在地上淌成深褐色的河。
安燠的狐耳猛地一抖，她听见远处传来闷雷似的轰鸣，像是什么东西在石缝里挣扎，又像是有人在极远的地方，咬着牙骂了句："他奶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