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参的布鞋尖刚蹭到昆仑城的青石板,药香就裹着晨露钻进了他的鼻孔。
是千年朱果的甜、百年茯苓的苦,还有那缕他最熟悉的九叶灵芝的清冽——五百年前他守着昆仑山药园时,每天清晨掀开竹帘,闻到的就是这股子味道。
"老东西,发什么呆?"茶棚里传来粗哑的吆喝,老参这才发现自己站在"松风茶寮"的竹帘前。
褪色的茶旗在风里晃,"松风"二字的金漆早被雨打光了,可屋檐下挂着的那串铜铃,还是他亲手挂上去的——当年他总嫌药童倒茶太慢,特意在门口系了铃铛,风一吹叮当响,他就抄着藤条去催。
"听说那位叛徒又现世了?"邻桌两个穿鹤氅的小道童压低声音,"当年她偷了三株九叶灵芝,害灵药园失了气运,后来被镇心印镇压"
老参的白胡子抖成了蒲公英。
他死死攥住腰间的药囊,五百年前那个雪夜突然涌进脑海:穿月白广袖的女仙跪在药园冰面上,睫毛挂着霜花,"老参公,这三株灵芝是给我妹妹续命的,等她醒了,我定来取。"他鬼使神差挪开了守园藤鞭,可第二日女仙就被仙官押走,他也因"失责"被打下界。
"叛徒?"老参突然拍案,茶盏跳起来摔在地上,"她是为救妹妹!你们这些只会背规条的小崽子懂什么——"
竹帘"刷"地被掀开,穿玄色道袍的茶博士拎着抹布过来:"客官要是来砸场子的"话没说完就愣住了,"您这胡子像极了五百年前看药园的老参公?"
老参的手悬在半空,指甲盖掐进掌心。
他突然转身往巷子里跑,布鞋跟磕得石板咚咚响——他得去药园废墟,得看看当年女仙藏灵芝的那口青陶瓮还在不在,得弄清楚这突然出现的昆仑城,到底是幻境还是
程砚是被蜜香勾出岩洞的。
他蹲在洞口吸了吸鼻子,熊耳朵抖了抖——是野桂花蜜的甜,混着点松脂香,和安燠上次在他衣襟里塞的那罐一模一样。
他刚迈出脚,三四个披兽皮的妖修就从树后闪出来,为首的虎妖脸上有道刀疤,尾巴尖扫着地面:"程砚,五百年没见,你这守山大神当得挺滋润啊?"
程砚摸了摸背后的九齿钉耙,笑出一口白牙:"虎三儿,你当年被俺一钉耙拍进泥坑的事儿,咋还记着呢?"
"当年你不肯入狂兽盟,说什么'妖修也得守规矩'。"虎妖身后的狼妖攥紧骨刀,"现在规矩崩了,取经人要清剿妖怪,你媳妇还是那玉面夫人——"
"住嘴!"程砚的熊耳朵突然立起来,钉耙往地上一杵,震得落叶簌簌掉,"阿燠是俺媳妇,轮不着你们说三道四。"他扫了眼周围,数着有七个妖修,最小的是只刚化形的山猫妖,正攥着衣角发抖,"再说了,俺现在忙着护媳妇,没空和你们打打杀杀。"
虎妖嗤笑一声,骨刀划破指尖:"那你就和你媳妇一块儿去阴司护着吧!"
程砚突然闻到风里飘来股焦糊味——是安燠常用的符咒?
他心里一紧,钉耙抡了个半圆:"要打便打,但谁要是伤着一根汗毛"话音未落,山猫妖突然拽他裤脚:"程大哥,他们逼俺来的!那虎三儿说你藏了补天石"
"补天石?"程砚愣住,余光瞥见远处山梁上有团红影闪过——是安燠的狐毛披风!
他猛一跺脚,地面裂开条缝,把山猫妖推了进去:"躲好了!"转身时钉耙已经裹着风声砸向虎妖,"俺媳妇还等着吃桂花蜜呢,哪有闲工夫藏石头!"
安燠是跟着老参的脚印找到密室的。
她蹲在灌木丛里,看老参跑向茶寮后,转身往山谷深处走,靴底沾的青苔在泥地上洇出淡绿痕迹。
转过三道山梁,她踢到块凸起的青石板,缝隙里塞着半张黄符,上面的"镇"字还能辨认——和程砚说的"镇心印"同个笔锋。
"若你来此,必是九印将解之时。"她念着石门上的字,指尖刚碰到门环,系统突然在脑海里"叮"了一声:【检测到高风险区域,建议宿主立即离开——】
"小懒虫,你终于出声了,吓我一跳。”安燠抹了把冷汗,门环上的铜锈蹭了满手,"我倒要看看,谁这么会挑时候。"
门"吱呀"一声开了,扑面而来的不是霉味,是熟悉的檀香味。
安燠往前走两步,脚下的青石板突然亮起来,头顶的水晶灯次第亮起,照出满墙的镜子——左边镜中的她穿着青丘狐族的银纹裙,正把毒酒递给闺蜜;右边镜中的她裹着程砚的熊皮大氅,蹲在火边啃烤山薯;最中间那面镜子里,她浑身是血,手里攥着半截断剑,剑尖指着程砚的胸口。
"别相信任何人的善意,包括你爱的人。"那道沙哑的女声又响起来,安燠的指尖掐进掌心,指甲盖都泛白了。
她看见镜中自己的耳尖在发抖,和程砚摸她头时一模一样;看见镜中自己的嘴角在抽,和老参讲五百年前故事时如出一辙。
"够了!"她抓起腰间的定身桃咬了一口,酸涩的汁水溅在镜面上,"我偏要信!"
镜子突然剧烈晃动,最中间那面"轰"地裂开,露出后面的石壁,上面用朱砂画着个复杂的阵图,阵眼处刻着"镇心印"三个大字。
安燠凑近细看,发现阵图边缘有行小字:"解印者,需取九叶灵芝为引"
山风突然灌进密室,吹得烛火东倒西歪。
安燠听见远处传来钉耙碰撞的脆响,还有老参喊"青陶瓮"的声音。
她摸了摸发烫的太阳穴,把阵图拓在帕子上,转身往外跑——得去帮程砚,得找老参问灵芝的事儿,得弄清楚这镜厅里的"自己",到底是幻觉,还是
老参此刻正蹲在药园废墟的断墙下。
他扒开半人高的野蒿,露出块刻着"藏珍"的青石板——五百年前他和女仙就是在这儿埋下的青陶瓮。
石板缝里塞着片干枯的灵芝叶,叶脉里还凝着暗红的血珠,像极了女仙被押走时,从袖中飘落的那片。
"女仙,你到底"他刚要掀石板,远处传来安燠喊”程砚"的声音。
老参抬头望了眼被晚霞染成金红色的昆仑城,白胡子在风里抖了抖——五百年前的秘密,该见光了。
老参的指甲缝里塞着野蒿的碎叶,扒开最后一层腐土时,青石板下的陶瓮终于露了半角。
他喉结动了动,五百年前那夜的雪粒子突然落进眼眶——女仙跪在冰面,发间银饰碰得叮当响,说等妹妹醒了,定要带两坛桂花酿来谢他。
"咔"的一声,陶瓮的封泥裂开。
老参颤抖的手探进去,触到的不是预想中干瘪的灵芝,而是枚裹着红绸的玉简。
红绸上的暗纹是昆仑仙门的锁灵印,他认得出,那是上仙才有权使用的封缄。
"镇心印非为镇压邪恶"老参念出第一行字时,白胡子猛地绷直。
玉简在他掌心发烫,字里行间渗出的灵气刺得手背生疼,"而是为了掩盖一场天庭内部的背叛"他踉跄着扶住断墙,墙皮簌簌落进陶瓮,"当年那女仙偷灵芝,是受北极四圣所托,为救被诬陷的镇殿星君"
山风卷起他的裤脚,老参突然想起五百年前押走女仙的仙官——那人腰间挂的玉牌,正是北极四圣的玄冰纹。
他猛地攥紧玉简,指节泛白,喉间滚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原来不是叛徒是我错怪了你啊"
程砚的钉耙磕飞虎妖的骨刀时,狼妖的爪子正擦着他后颈划过。
熊毛炸起的瞬间,他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腥气——是松脂混着铁锈味,和五年前偷走他守山令的贼身上一模一样。
"是你!"程砚的熊耳朵"唰"地竖起来,钉耙柄在掌心转了个花,"五年前俺去东海寻补天石,回来就丢了传承玉珏,原来你躲在狂兽盟里吃软饭!"他抡起钉耙横扫,虎妖被砸得撞进树杈,狼妖慌忙翻滚躲避,却被程砚一脚踩住尾巴根,"说!玉珏藏哪儿了?"
"程大哥饶命!"狼妖疼得呲牙,尾巴尖渗出血珠,"玉珏早被献给狂兽盟盟主了,他说说要拿那东西破你的守山阵!"程砚的瞳孔骤然缩成竖线——守山阵是不周山命脉,若真被破了他抬头望向远处正和山猫妖扭打的花豹妖,钉耙尖挑起狼妖下巴,"俺媳妇说过,以德报怨那是菩萨的事儿,俺们妖怪嘛"他露出白森森的虎牙,"得连本带利讨回来!"
安燠咬碎第三颗定身桃时,镜墙终于不再晃动。
最左边那面镜子里,穿银纹裙的"她"正把毒酒推给闺蜜,眼尾的泪痣颤了颤:"你明明知道她要夺你青丘继承权,为什么不反抗?"
"因为那是我亲妹妹。"安燠摸了摸自己眼尾的泪痣,声音发闷,"我总想着,她想要的不过是个名头"
中间镜子里,裹熊皮大氅的"她"突然扑过来,烤山薯的焦香裹着暖意:"可现在你有程砚了呀!他会把最后一块山薯塞给你,会在你被雷劈时扑过来挡着"
"我知道。"安燠伸手碰了碰镜面,镜中"她"的指尖也贴上来,"所以我更怕"
最右边那面镜子"轰"地裂开,浑身是血的"她"举着断剑,剑尖却在发抖:"怕你会像前世那样,为了保护他,又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安燠突然笑了,眼泪砸在青石板上:"前世我信错了人,这世"她转身看向所有镜子,"我信程砚,信老参,信自己能走出另一条路。"
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比往日都要清亮:【检测到宿主完成自我认知突破,解锁'多维签到模式'!三个时间维度同步签到,奖励翻倍,惩罚减半~】
"小懒虫你早该解锁了!"安燠抹了把泪,突然听见头顶传来闷响——是地动?
她踉跄着扶住墙,镜厅的水晶灯晃成一片星子,"程砚?老参?"
程砚正揪着狼妖后颈往树上撞,突然感觉脚下一沉。
他低头看,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细纹,泥里渗出金光:"啥玩意儿?"
老参攥着玉简从断墙后站起,白发被风吹得乱糟糟。
他抬头望,远处山谷的方向腾起金色光柱,照得昆仑城的屋檐都镀了层金:"这是地脉异动?"
安燠跌跌撞撞跑出镜厅,迎面撞进程砚怀里。
他身上沾着狼妖的血,却还是把她护在臂弯里:"阿燠别怕,俺在"话音未落,老参举着玉简冲过来,白胡子上沾着草屑:”阿燠!这玉简里的事"
三个人的声音被更大的震动盖过。
地动山摇间,金色光柱越升越高,隐隐能看见光柱里有黑黢黢的轮廓——像是某种巨兽的脊背,正缓缓从地脉深处抬起头来。
“程砚"安燠攥紧他的衣襟,"那是"
"管它是啥。"程砚把钉耙往地上一杵,震得碎石乱跳,"有俺在,天塌了也给你扛着。"他转头冲老参咧嘴,"老参,把玉简收好了,等解决了这玩意儿,咱慢慢看。"
老参抹了把眼角,把玉简小心塞进药囊。
三人望着越来越亮的金光,谁都没注意到,光柱里那巨兽的眼睛,正缓缓睁开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