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郡,狄县。
一间密室之内,正坐着三个年轻男子。
为首的男子,名为田儋。
其下首坐着他的两个堂弟,田荣与田横。
田儋声音低沉,率先开口说道:
“昨日,我得到确切消息。”
“暴秦储君嬴野出现在临淄。”
此言一出,田荣的眼中瞬间爆射出精光。
田儋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据我们的人传回来的消息,他身边跟随的护卫并不算多,几日正在临淄城外的山中游玩。”
“他现在的位置距离我们狄县,并不算远。”
话音刚落,田荣便第一个按捺不住,顿时兴奋起来。
“大哥!这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绝佳机会!”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激动与亢奋:“嬴野如此托大,简直是自寻死路!”
“若是我们能趁着这个机会集结人手,将其一举击杀,必然能够让整个大秦陷入大乱!”
“届时天下响应,我大齐复国指日可待!”
然而,一直沉默的田横却缓缓摇了摇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二哥,不可。”
他抬起头,目光清明地看着激动的田荣:“杀了嬴野,固然能让暴秦震动,但我们也会因此引来灭顶之灾。秦军的雷霆之怒,我们承受不起。”
“但是,”他话锋一转,“如果我们能将他生擒活捉,以此为要挟,倒是能够为我们争取到数之不尽的利益。”
“最起码,要让咱们齐地的父老乡亲们知道,他们的王,没有忘记他们!我大齐,依旧还有复国的生机!”
田儋听着两个弟弟的话,紧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沉声说道:“活捉?谈何容易。就连楚地项氏那帮亡命之徒,纠集了数千人马,都未能伤到他分毫。我们这点人手,恐怕会更加困难。”
“但是……”他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挣扎,“这次的机会,实在是千载难逢。我现在,非常的纠结。”
这句话一说出来,密室内的几个人,顿时都沉默了。
田荣重新坐下,脸上的兴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田横也垂下眼帘,不再言语。
他们三人,自然就是昔日齐国王族宗室的后裔,田氏三兄弟。
自秦灭六国之后,他们便一直潜伏在这狄县之中,至今已有许久。凭借着祖上留下的财富和人脉,他们在这里早已发展成了一方豪强大族。
就算有个别人,隐约猜到了他们的真实身份,也因为同为齐人,或是畏惧他们的势力,而绝对不会向官府告发。
在外人眼中,他们只是狄县田氏,一个富甲一方,手眼通天的大家族。
却并不知道,他们是齐国王族宗室。
如今暴秦储君突然到来,对他们而言是一个巨大诱惑。
若是能够将其抓住,必然能够振奋六国所有同胞的士气,让天下人看到暴秦并非不可战胜!
可是理智却在不断地警告他们。
据他们得到的消息,楚国项氏一族同样对嬴野动过手。
项氏几乎是倾巢而出,动用了数千人马,可最后的结果呢?
不仅没有拿下嬴野,反倒是自己损失惨重,元气大伤,如今只能龟缩在江东。
这般惨烈的消息,让他们望而却步,心中充满了忌惮。
他们虽然也暗中招募了一些忠于田氏的死士,可最多,手里面也就只有数百私兵。
项氏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们凭什么能做到?
“大哥!”田荣忍不住再次开口:“若是错过了这一次,谁知道以后会怎样?难道我们就一直这样躲藏下去,眼睁睁看着暴秦江山越来越稳固吗?”
三弟田横却再次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反驳道:
“二哥,现在动手和楚国那群有勇无谋的莽夫,又有什么区别?”
“我等在此地,相安无事,没人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可以安心地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可一旦暴露,我等连这最后的栖身之地,都将失去!”
“到那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谈何复国大业?”
他这句话,说得极有道理,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田荣火热的心头。
是啊,一旦失败,他们连最后的退路都没有了。
田荣陷入了沉思,不再言语。
最终,两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们的主心骨,大哥田儋的身上。
最终的决定,还得看他。
田儋闭上眼睛,手指在桌案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密室之中,只剩下“笃、笃、笃”的轻响,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睁开双眼,眼中那丝挣扎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冷静。
“三弟说的对。”
他看向自己的两个堂弟,一字一句地说道:“此番行动,并非最佳时机。我等出手,没有必然的把握,反而会暴露自身。”
“这个风险,我们冒不起。”
“再等等。”
田荣闻言,眼中闪过浓浓的不甘,嘴唇动了动,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也知道,大哥的决定是正确的。现在出手,一旦失败,必然会功亏一篑,他们田氏一族,再无翻身之日。
如果让此刻正在路上的嬴野,知道这几个人的对话,那必然会对此人,生出几分佩服。
田儋此人,心思缜密,政治头脑极其厉害。
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秦末天下大乱,正是他,以最短的时间内,便联合齐地旧部,光复了齐国七十馀城,割据一方,自立为王。
唯一可惜的地方,就是此人的军事能力,稍显不足,最终在与秦将章邯的对决中,兵败身死,死得太早。
说起来,田氏三兄弟在秦末时期,也算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只可惜,他们遇到了项羽和刘邦这两个不世出的妖孽,最终的结局,自然是兵败身亡,化作了历史的尘埃。
……
前往狄县的官道上,一队人马正在不紧不慢地前行。
“阿欠!”
正骑在马背上,欣赏着沿途风景的嬴野,忽然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大喷嚏。
他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下意识地左右看了一圈儿,小声嘀咕道:“奇怪,是谁在想我?”
不过很快,他就摇了摇头,又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估摸着,是有人想害我才对。”
他可不觉得,这天底下,除了远在咸阳的大父之外,还会有谁,会没事去想他。
想让他死的人,倒是能从这里,一直排到咸阳城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