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亭来到“勇者便利店”。
她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心理驱使她跟随他们,但她还是来了,来到这个改名换姓的便利店面前的。
进去前她感受到有股若有似无的视线,她循着来源处望去,看到一个全副武装的人坐在电动车上,一动不动,呆呆地注视着便利店。
她认出那辆车了。是周酌云。
真是稀奇,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能见上面的人在今天全蹿出来了。丁远是,周酌云也是。
她走进便利店。
女声高昂道:“欢迎勇者大人莅临本店~”
“谢小姐。”原本懒散趴着的店员“噌”地站直,“您是来找老板的吗?”
店员在这工作也有几年了,多多少少见过这号人物,况且谢小姐每次过来还会送点礼物或是给点小费,简直就是财神爷,态度躬敬点也没什么不好。
“不用告诉他,我就是来这逛逛。”谢晚亭边说边上楼。
跟在她身后的司机笑着对店员说:“老样子。”
“哦哦,好的好的。”店员连连点头,和司机一起把货架上的零食一扫而空,心想平常采购不都是有专门的人来吗?怎么这位大小姐今个儿亲自过来了?
他不明所以,但也不准备多嘴。毕竟被谢氏盯上还是被老板记恨,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再者能在二楼谈的事能是什么重要的事?连个门都没有,是个人都能上去转转。
“是个人”的谢晚亭站在楼梯上,静静听着上面传来的谈话。
丁远说“这是爱的奇迹啊”,徐归舟听了就说“恶心”。
她忍不住笑了下,眼前顿时浮现出这个人说这句话的神情。
回到楼下时,店员和司机还在扫货。她和司机打了个招呼先去车上,这个司机近几年才入职,并不知道徐归舟,也不会向谢不辞打报告,因此她放心地让司机待在里面。
她坐在车上发了会儿呆,很快就看到丁远三步并作一步地跳下来,见楼下的场景先是一惊,随后店员不知说了什么,丁远也添加扫货队伍。
店员果然没暴露她的行踪,否则丁远早跟个猴子似的巴望了。
奇迹吗?谢晚亭想。
她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奇迹,所谓的奇迹不过是极小概率事件发生了。可“死人复活”根本不包含在“极小概率事件”中,这分明是不合常理的事,可它偏偏成真了。
谢晚亭盖住脸,无声流泪。
……可它偏偏成真了。
她还是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可她总不能精神失常到全世界都在陪她作假吧?若是这样的话,倒也不错。至少能见到他,不是么?
就把它当做真的吧。谢晚亭想。就把它当做是“奇迹”吧,就当做是他真的回来了吧。
验证的方法有多少是多少,让她沉迷一会儿又怎么了?
也许是今天在“现实”里见到了徐归舟,她晚上久违地梦到他了。
她躺在床上,看到十八岁的徐归舟坐在床边含笑同她对视。那双琥珀瞳里的柔色满得近乎要溢出来,而她象是陷进温暖的水池里,浑身上下都被打湿了。
“亭亭。”他轻声唤道,伸手粘贴她的脸,“不是困了吗?怎么不睡觉?”
谢晚亭说不出话,颤斗着将那只手包住。
“亭亭?”他又唤道。
在他的柔声呼唤里,谢晚亭根本无法抵挡,夺眶的眼泪浸湿了滚烫的掌心,她呜咽道:“你怎么才来……”
你为什么才来见我?你恨我恨到连梦里不愿意出现吗?
“为什么才来?”徐归舟重复道,笑着欺身而上,将另一只手贴在她细瘦的脖颈上,“亭亭不知道吗?”
他说话的语气还和记忆里一样温柔,像熟透的甜橘,令她嗅到如蛛网般丝丝缕缕的香甜气。
谢晚亭想说我知道,但她的喉咙被眼泪堵住了,什么字句都吐不出来,只能轻轻捧住他的脸。
身上的人笑了,她也笑了。
笑着笑着,她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滴到脸上。
她努力睁开婆娑的双眼,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渗着血丝的琥珀瞳。
徐归舟不知何时变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浓稠的红色一滴滴从他的下巴滚落到她的脸上,原本干燥的皮肤在掌心转瞬间变得黏腻。她愣愣望着他,一时间忘了呼吸。
“害怕吗?”徐归舟轻声细语道。
被鲜红沁透的人瞧着很象从炼狱里爬上来的厉鬼,他笑得如沐春风,心底却在盘算着该如何把旅人吞吃入腹。
谢晚亭断断续续地哭着。她撑起上半身,将洁净的面颊粘贴他骨头凸起的脖子,虔诚地轻吻了下他隐藏在血色里的胎记,低声说:“不害怕。”
“乖孩子。”他叹息道,双手拢住她脆弱的脖颈。
谢晚亭感觉到扭曲的手指正牢牢贴合她的皮肤,她清楚这个人只需用点力就可以扭断她的脖子,但她完全不惧,甚至有种终于到来的解脱感。
她笑着环住徐归舟的脖子,将脸靠过去:“让我死在你怀里吧,哥哥。”
如果能和你一起下地狱的话,那又何尝不是天堂?
就在谢晚亭快要粘贴那双流血的嘴唇时,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铃声,她眼睁睁看着徐归舟逐渐远去,羞涩地朝她挥挥手。
谢晚亭面无表情地按灭闹铃。
她气疯了,把手机狠狠丢到床上,冷眼看它弹跳了几下后死气沉沉地陷进床单里。
她怒气冲冲地收拾完自己,连饭也不想吃,却在出门前尤豫了下,还是把药吃了,随后用力关上门,吓得家里的佣人瑟瑟发抖地到处问二小姐今早怎么了。
来到明德楼顶层,谢晚亭站在楼道口深呼吸几次,面带微笑地走进去,映入眼里的是——
翻看教辅的徐归舟。
胸口的怨怼倏然间消散了,她望着被光照拂的人,心想: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奇迹”。
……
…
有奇迹个屁。
谢晚亭冷眼看着徐归舟嘴边的伤口,里面渗透出血丝,若隐若现的牙印陷进唇肉,她用脚想都知道在她敲门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干了什么。
始作俑者衣衫半露地靠在墙上,挑衅似的朝她抬了抬下巴,红肿的唇边印着模糊的血迹。
真是天道好轮回。
谢晚亭恨恨咬牙。
她以前也这么挑衅地看过祝卿安。
可她什么时候做过这种过分的事了?
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