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悬铃巷家家户户俾夜作昼。
“朕乏了,”沉沁瑶将笔一摔,上半身扑在摊开的作业上,念咒似地开口,“爱妃咱们去御膳房逍遥一遭可好?”
对面的施挽桐扶了扶眼镜,头抬也没抬:“只怕是此‘御膳房’非彼‘御膳房’,皇上究竟是想去御膳房还是筵宴上游一遭,臣妾也不知呢。”
沉沁瑶看了看被惨白的灯照得发亮的人,躲藏在黑发阴影下的脸若隐若现,语调无波无澜,听不出情绪也看不出心思。
她默了会儿说:“你这样说话很象会在半夜睡觉的时候把刀插进朕的心口,然后翻身当帝王的有勇有谋的事业女。”
施挽桐:“?”
她就非得杀人吗?
施挽桐终于舍得抬起眼:“如果皇上不想无知无觉地在睡梦中死掉,就继续批改奏折吧。”
“哦。”沉沁瑶蔫头耷脑地直起身继续奋笔疾书,写了没一会儿又嗷嗷叫,“呱,桐桐~我们去不夜城逛逛吧,我好饿啊~”
“就知道你静不下心。”施挽桐叹了口气,“走吧。”
“好耶!桐爱妃还是爱朕的,朕龙颜大悦,特封爱妃为皇后!”沉沁瑶立马精神斗擞地跳下椅子。
施挽桐面无表情:“原来在你心里我不是唯一。”
“怎么会呢?你就是我唯一的妃!唯一的后!唯一的妻!”沉沁瑶用浮夸的语气说完,象是想起了什么,睁着大眼问,“话说你邻居呢?他是不是出去好久了?”
虽然她话没说完,但施挽桐能从她眼睛里读出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他是不是去谈情说爱了?
“他今天穿的校服是丁远的,是去还衣服了。”
“啊?”沉沁瑶茫然道,“可我见他出门时还穿着校服啊,手上也没拎个袋子什么的。难不成他要光着膀子回来吗?还是说里面穿了背心?不洗洗就还别人是不是太埋汰了点?”
回想起那抹淡淡的雪松和似有似无的甜橙味,施挽桐顿了顿,说:“不清楚。等他回来了,你问问他?”
“算了算了,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好奇。”沉沁瑶连忙摆手。
她上回已经把人的伤心事勾出来了,要是再因为她这情情爱爱的八卦心思把他不为人知的过往勾出来,那她就直接撞豆腐重新投胎吧。
死嘴这么能说,去抹点孟婆汤生生锈得了。
施挽桐没多问。
两人揣着手机就直接走了。
沉沁瑶一到晚上食欲就大涨,这个看了想吃那个看了也想吃,奈何胃口装不下欲望,绕了一圈后又灰溜溜地回到“小胡串串香”。
施挽桐顺手拍了张照发给徐归舟,问要不要给他带点。
沉沁瑶被香味馋得直咽口水:“你说说明明这步骤都一样,怎么他们家做出来就恁好吃呢?是不是加了什么让人上瘾的粉啊?”
施挽桐见对面一直没音频,便息屏,回道:“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猪瘾犯了?”
沉沁瑶勃然大怒:“什么叫猪瘾?那叫明朝开国皇帝的瘾犯了!这是帝王瘾!能不能说好听点?我这个青春靓丽的女高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施挽桐:“……”
真是给你当皇帝当上瘾了。
指尖摩挲着手机,她没扫兴,淡淡回道:“请皇上恕罪。”
“你晚上不会偷偷摸摸把我刀了吧?”沉沁瑶狐疑地摸摸下巴。
施挽桐皮笑肉不笑地扬起嘴角:“皇上再多言,臣妾马上便献上鸩酒一杯。”
沉沁瑶装作没听见,等串上桌了便拍了张照发到没有老师的班群里,并配言:“这又是谁的一辈子”
此言一出立马惊起千层浪。
任庆:“作业写完了?”
祁意:“作业写完了?”
岑思河:“作业写完了?”
……
炸出的一帮子人全都在乐此不疲地复制粘贴。
沉沁瑶怒气冲冲地打字:“你们这帮扫兴的混蛋!!!!!”
陈风停:“神经”
任庆:“神经”
龚澜:“神经”
……
沉沁瑶从满脑子“作业写完了?”又变成满眼“神经”,她呵呵一笑,敲下一行字:“嫉妒的嘴脸真是丑陋啊”
她刚发完,底下就有人发了张夜宵图:“香香~”
任庆:“掰点”
董安月:“掰点”
祁意:“掰点”
……
沉沁瑶:“?”
沉沁瑶:“复读机们为什么区别对待?哈喽?有人在意吗?
任庆:“乐”
陈风停:“乐”
王灿:“乐”
……
沉沁瑶正忙着和相处了快三年的畜生们唇枪舌剑,忽然听到对面人唰地站起来的声响,她边问边抬头:“咋了,有蚊子咬你……”
沉沁瑶眨了下眼。
女生的细眉微微拧起,黑眸里平静的海面掀起浪花。她的唇角抿直,音调低沉:“……徐归舟进医院了。”
沉沁瑶闻言惊得嘴里的肉都跟抖筛糠似的掉在桌上:“什么情况?”
只是一桩倒楣事。
楼上的流浪猫正把玩着花盆,只不过是没控制好力气,陶瓷盆被推得远了些,就这么直直地砸向在底下行走的徐归舟。
简直是倒楣透顶。
施怡正在加班,腾不出时间过去,便打电话给自家女儿,让她把人接回来。
两人急匆匆地赶去医院时,正好看见坐在椅子上的徐归舟正安抚一旁不断鞠躬道歉、急得快哭出来的年轻人。
“我朋友来了。”他指了指不远处跑过来的两人,温声道,“您放心,我真的没什么事,医生不都说了吗?只是小问题,养养就好了,你先回去吧。”
“真的非常对不起!”年轻人恨不得跪下给他磕一个。
天知道他在厨房里忙活时突然听到楼底下有人喊杀人时有多么的精神振奋,报警电话都快打出去了,结果探头一看,是他家的花盆把路人暗杀了。
那男生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不光把目击证人大妈给吓得两眼一黑,更是把他吓得都想好进监狱后给爹妈写什么信了。
徐归舟勉强扯着笑。
年轻人总算有点眼力见了,注意到受害者面露疲惫,强压下心中的恐慌,低着头说:“那我就先走了,你后续还有什么问题就找我,我会负责的。”
“好的。”徐归舟声音发虚,“路上慢点,一路小心。”
年轻人的衣服上还沾着血,他两脚发软地离开了,出去时还撞到了玻璃门,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寂静的医院里。
“嗨。”徐归舟挥了挥手。
“卧槽哥们原谅我,我有点晕血。”沉沁瑶捂着眼睛说,“你没事吧你没事吧?医生怎么说啊?严不严重?除了脑子还伤哪了?”
“沉沁瑶,你安静点。”施挽桐走过来,上下扫了几眼眼前人。
男生病殃殃地坐在椅子上,脑袋被缠得象金字塔里的木乃伊,这几天好不容易养出来的活力全都随着这一砸消散了。嘴唇发白、面如纸色,抬起来的眼神又疲又沉的,像根紧绷的弦,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断裂。
“轻微脑震荡,”他轻声道,“不严重。”
施挽桐没回话。
她看着男生衣服上的血。那些鲜红还没干透,潮湿地黏在身上,将校服洇成可怖的模样,仿佛穿衣者被剖膛破肚过,又象死去的人幻化成似妖似鬼的怪物,正乖巧地对生前的好友解释现状。
施挽桐注意到怪物的指尖正搓着什么。
见她看过来,徐归舟张开手,露出里面的东西:“这是小飞燕的花瓣。”
花瓣。
被搓揉成皱皱巴巴的花瓣象是被折断翅膀的无足鸟,在痛苦和疲劳中挣扎,直至死亡。
怪物慢慢站起来。
他似乎是忘了腿上还放着手机,“哐当”一声砸得所有人的心都颤了颤。他有些茫然无措,正准备捡起来时,施挽桐抢先一步弯下腰。
屏幕还亮着白光,护眼的背景色里出现两条透明的数据条。
一个标着“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