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要合群,做神父更是如此。
这是塞伦安在肯普法小镇当神父时总结到的经验,这不,现在经验就能用上了。
别人都咳,我不咳,那就是另类,不合群,左右眼瞅一瞅,大家都咳了,那么跟着也咳一咳,即使是装的也能增加一点任务的代入感吧。
更重要的是,他想看那位“丰收之母”信徒的表演,激动人心的酒馆演讲结束了,那么接下来你又该如何呢?
不会又要鼓吹50万马克的面包了吧?
“你这个……卑鄙的,异教徒!”
瘫倒在嘉尔怀中的老巴顿,一只手捂着咳血的嘴,另一只手艰难的抬起指向那名传教士,声音颤斗的怒骂。
“得了吧,老巴顿,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在坚持你那所谓的异邪言论,如今,瘟疫已经肆虐,在生命面前,信仰的有用更比虔诚重要。”
“况且,即使是那些发誓终身伺奉神明左右的修女不也是倒下了吗?更何谈你这个凡人?”
传教士摘下了自己头顶的礼帽,陈老巴顿投去了一个极尽嘲讽的瞥视。
他的话宛如一柄重锤重重的砸在老巴顿的虔诚的信仰上,原本因病苍白的脸色顿时涨红,整个人的状态变得极不稳定,他捂着胸口痛苦的闭上双眼,满脸都是狰狞的神色,仿佛随时都会气晕过去。
“看吧,一切都向你们证明,丰收母神才是你们此刻最应献上虔诚信仰的主!”
他张开双臂,满脸虔诚,好似此刻已沐浴在他口中所谓的丰收母神的神光之下。
经过一番操作,人们心中那一点原本就躁动不安的情绪彻底被点燃,终于有人忍耐不住站了出来——
“真…真的吗?”
一个面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的男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攥着酒杯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斗着,声音嘶哑而充满渴望。
“信仰…信仰您说的丰收母神,真的能…能治好这该死的瘟疫吗?”
传教士脸上露出一种悲泯而笃定的神色,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母神的恩泽无所不能!只要你献上足够的虔诚,病痛自会远离!”
那男人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求生的光芒,他急切地追问。
“那…那我该怎么信仰?需要做什么?祈祷?还是捐献?”
传教士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而充满诱惑。
“恩赐,自然需要代价。就象农夫渴望丰收,必须付出种子与汗水。想要获得母神的救赎,你需要献上一份…特别的祭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一字一句地说道。
“杀死一个你心中最为憎恨之人,将他的生命奉献给母神,这,便是你获得健康的凭证!”
这话如同冰水泼入油锅,瞬间让酒馆里窃窃私语的人们安静了下来,一股寒意取代了刚才的狂热。那站出来的男人也愣住了,脸上满是挣扎和恐惧。
“荒谬!”
正在努力用微光笼罩着咳嗽不止的梅维丝的艾拉,终于忍不住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因愤怒而泛起一丝红晕。
“以生命为祭品?这根本就是邪教的行径!大家不要相信他!没有任何一位正神会要求如此残忍的奉献!”
她的话语如同清泉,让一些被狂热冲昏头脑的人稍稍清醒,脸上露出了迟疑。
传教士冷哼一声,指向艾拉和她怀中痛苦呻吟的梅维丝,声音充满了嘲讽。
“邪教?哼!看看你吧,神官小姐!你刚才一直在尝试治愈你的同伴,结果呢?你的神术起作用了吗?你信仰的又是哪一位神明,竟如此无能?”
艾拉挺直了脊梁,尽管声音微弱却异常坚定。
“我信仰的是像征和平与生命的水之神!他告诉我们珍视生命,而非肆意剥夺!”
“水之神?呵,和平与生命?”
传教士的笑声更加刺耳。
“连自己的信徒都无法庇护,连区区瘟疫都无法祛除,这样的神明,信仰他又有何用?不过尔尔!”
他的话如同毒刺,狠狠扎在艾拉和所有尤豫的人心上。
是啊,如果正神如此强大,为何不显现神迹?
传教士不再看脸色煞白的艾拉,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散发着诡异莹绿色光芒的玻璃瓶,随手抛给了那个最先站出来的男人。
“喝下它!这是母神恩赐的圣露!它会让你亲眼见证,什么才是真正的神迹!”
男人接过瓶子,手颤斗得更加厉害。他看着瓶中那不详的绿色液体,又看了看周围人或期待或恐惧的目光,最终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猛地拔开瓶塞,仰头将液体一饮而尽。
刹那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男人身上那浓重的病气仿佛被无形之手瞬间抽离,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健康,原本颤斗不止的双手也稳稳地停在了空中。
他难以置信地活动了一下手脚,甚至深深吸了一口气,再也没有引发那撕心裂肺的咳嗽!
“好了…我好了!真的好了!”
他狂喜地大喊大叫,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
酒馆内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被这“立竿见影”的神迹震惊了,先前所有的怀疑和恐惧,在这一刻都被那绿色的药液彻底冲垮。
丰收母神真的有效,信仰他真的能治愈瘟疫!
俗话说得好,事实胜于雄辩,再虔诚的信仰,在无法辩驳的事实面前,都将变得苍白无力。
动摇了,人们心中的那根底线,动摇了。
为了活下去,杀死一为自己所恨的人,似乎并不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
清醒点,这里可是北境,是逃犯,禁忌法师,邪教徒的天堂,杀人什么的…在这里并不罕见!
就在酒馆内的气氛被狂热和求生的欲望推向顶点,越来越多的人眼中泛起血丝,开始四下扫视、查找着所谓“憎恨之人”时——
一道空灵而平和的声音,如同冰泉滴落玉盘,清淅地穿透了喧嚣。
“请问……我现在信仰丰收母神,还来得及吗?”
众人循声望去,瞬间,所有的嘈杂声都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戛然而止。
只见一位有着及肩宝蓝色长发的“少女”缓缓站起身,他的容颜精致得不象凡人,蔚蓝色的眼眸如同最深静的湖泊,带着一种能抚平一切焦躁的奇异魔力。
先前酒馆内光线昏暗,人们又沉浸在瘟疫的恐惧和传教士的鼓噪中,竟无人注意到角落里竟藏着这样一位人物。
更神奇的是,随着她的起身和开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冲动与杀意,竟如同被无形的清风吹散,又象是被温柔的湖水悄然淹没。
人们眼中狂热的血丝渐渐褪去,躁动的心跳缓缓平复,一种难以言喻的平和感笼罩了所有人,方才被挑起的邪火与争端念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茫然的宁静。
那传教士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意识到这极不寻常,这种瞬间扭转集体情绪的能力,绝非普通人所有。
“这位小姐倒是面生的很啊,你想干什么?!”
他厉声喝道,警剔地盯着塞伦安。
然而,塞伦安却只是抬起手,用绣着精致纹样的手帕捂住嘴,发出几声虚弱而令人怜惜的轻咳。
他微微蹙眉,露出一副病弱又渴望救赎的柔弱模样,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斗。
“我…我只是一个被病痛折磨的可怜人……我也很想信仰伟大的丰收母神,获得救赎……”
他顿了顿,目光“怯生生”地扫过全场,最后“坚定”地看向传教士。
“而且,您说的对……现在在这里,就有一个我无比憎恨的人!只要母神能治愈我,我愿意……我愿意立刻奉上献祭!”
塞伦安此刻那副绝美、柔弱、又带着一丝决绝的病弱少女形象,极具欺骗性。
传教士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松弛了下来,先前的警剔被一种膨胀的得意和轻视所取代。
‘原来只是个被瘟疫吓坏了的容易操控的贵族小姐……’
他心中暗想,完全将刚才那诡异的平和感归咎于了自己的“演讲魅力”。
“很好!迷途的羔羊,母神永远欢迎诚心的皈依者!指出你所恨之人吧!”
传教士甚至向前微微倾身,做出了一个看似宽容接纳的姿态,毫无防备地任由塞伦安靠近。
塞伦安一步步走近,姿态柔弱,眼神“虔诚”而“恐惧”。
就在他走到传教士面前,两人距离不足一臂之时——
异变陡生!
那抹柔弱恐惧瞬间从塞伦安眼底消失,一抹猩红闪过,取而代之的是冰封般的冷冽与精准的杀意!
“噗嗤——!”
一声利器穿透血肉的闷响骤然爆发!
根本没有给传教士任何反应的时间,塞伦安的手臂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般弹出。
一柄造型奇特、闪铄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铳剑已然精准而狠辣地完全没入了传教士的左胸,剑尖从其背后透出,鲜血瞬间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袍。
传教士脸上的得意和狂热瞬间凝固,变成了极致的惊愕与难以置信。
他低头看着没入自己胸膛的凶器,又猛地抬头看向眼前那张依旧美丽却冰冷如霜的脸庞,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塞伦安贴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冰冷声音低语。
“很遗撼,我所憎恨的‘祭品’……就是你。”
扑通——
传教士的身体直挺挺的倒在酒馆的木地板上,殷红的血液流了一地,还卡在他胸口泛着冷光的铳剑成了所有人心目中最无声的警示。
萨日朗!萨日朗!
某人心中甚至还半开玩笑的补上了这两句,只可惜这里是北境,这里的居民可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吓得惊慌失措。
虽然确实有许多人被惊愣在了原地,空气中的氛围也诡异的厉害,但暂且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有先一步的动作。
亲手将铳剑送入了这位传教士的心脏中,塞伦安并没有第一时间逃离作案现场,也没有上前补刀,他就这样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看真的倒在血泊之中的“尸体”,伸脚,踢了两下……
“喂,别装死了,我知道你有复活机制,赶紧触发吧,别卡我的时间。”
塞伦安的话语在寂静的酒馆里显得格外清淅,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他伸出的脚又轻轻踢了踢地上那具“尸体”,仿佛在催促一个赖床的懒汉。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位蓝发“少女”为惊吓而失心疯时——
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传教士左胸那处被铳剑贯穿的伤口处,涌出的不再是殷红的血液,而是……一点嫩绿的新芽。
那新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滋长,扭曲,膨胀!
紧接着,更多更粗壮的藤蔓荆棘乃至类似麦穗和怪异菌类的植物,如同挣脱了某种束缚般,从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眼睛、嘴巴、耳朵、皮肤的毛孔疯狂地破体而出。
他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块异常肥沃而邪异的土地,正在迎来一场疯狂到极致的“丰收”!
无数扭曲蠕动的绿色生命体复盖了他的躯干四肢,将其包裹成一个不断膨胀发出窸窣声响的植物团块!
“呕——!”
这远超常人理解范围的恐怖景象,让酒馆内不少本就身体不适的镇民瞬间精神恍惚,强烈的晕眩和呕吐感袭来,有人甚至直接瘫软在地,不敢再看。
然而,塞伦安却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蔚蓝色的眼眸中甚至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从听到“丰收母神”这个名号起,他就已经预想到了其眷属可能拥有这种基于生命扭曲增殖的不死性。
“亵读者……!你将……成为母神沃土……的养料!!”
那已经被植物包裹的“传教士”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只是两个被绿色藤蔓填满的窟窿,里面迸发出非人的极度怨毒的邪性光芒!
它的声音变得含混不清,象是无数叶片在摩擦。
那些疯狂生长的邪异植物如同获得了指令,带着破空声,猛地朝塞伦安席卷而来,想要将这个毁灭它们宿主的存在缠绕勒紧,并彻底吸干!
面对这恐怖的攻击,塞伦安只是微微抬起了手。
他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啪!”
一声轻响。
瞬间,那柄依旧插在植物团块内核的铳剑上,一个原本黯淡的古老铭文骤然亮起!
嗡——!
金色的无比纯粹而圣洁的火焰猛地从剑身上爆发出来,如同遇到了最完美的燃料,瞬间蔓延至所有疯狂生长的邪异植物之上!
“唧——!!!”
那不是人类能发出的惨叫,更象是无数植物在烈火中痛苦哀嚎,爆裂的尖锐嘶鸣!
神圣的火焰对于这种扭曲的生命力量有着绝对的克制力,疯狂生长的植物以更快的速度焦黑蜷缩,化为飞灰。
那团由传教士尸体变成的“丰收沃土”,在金色烈焰中剧烈地抽搐萎缩,发出的嚎叫令人头皮发麻。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间,火焰熄灭了。
地上只留下一小堆人形的、彻底焦黑的炭状物,以及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焦糊和奇异青草味的白烟。
所有邪异的植物都已消失不见,唯有那柄铳剑依旧插在焦炭之中,剑身光洁如新,仿佛刚才那焚尽邪秽的圣火与它毫无关系。
酒馆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反转再反转、最终以神圣火焰净化邪魔的场面震撼得失去了语言能力。
塞伦安缓缓走上前,优雅地俯身,握住了铳剑的剑柄,轻轻一拔。
“咔嚓……”
焦炭碎裂了一些。
他甩了甩剑身上并不存在的灰烬,将其收回。然后,他抬起那双平静得过分的蔚蓝色眼眸,扫过全场每一个惊魂未定的面孔,淡淡地开口。
“现在,还有人想信仰这位需要‘活祭’才能展现‘神迹’的丰收母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