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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1 / 1)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高大轩昂的身影早闪进窄巷的暗影里。

霎时间,四只眼珠儿钩子似的咬在一处,恰似磁石吸了铁针,胶住了,再分拆不开。

大官人只觉眼前壑然一亮!

昏昏暗暗的窄巷中,秦可卿那张脸儿,真真是老天爷费尽了心思揉搓成的:眉不描而自含黛色,唇不点而天生朱丹,肌肤莹润赛过新蒸的奶酥,又似那羊脂美玉,在幽暗里隐隐透出光来。

尤其那一双含情目,此刻水波激滟,眼梢儿微微上挑,带着天生的风流根骨,又因含羞带怯,更添了十二分的勾魂摄魄,直要把人的骨髓儿都酥化了。

巷子里静得只听得见两颗心在腔子里“扑通扑通”,擂鼓也似乱撞,喘息声儿都粗重起来,喉咙里却象塞了棉絮,一个字儿也吐不出。

千言万语,都化在那滚烫灼人的眼风里,彼此胶着、啃噬,恨不得立时三刻揉在一处。

正待这情浓似火、恨不能将对方囫囵吞进肚肠的当口儿,巷子口却传来一声极细碎、却如同冰水浇头的轻咳!

紧接着,王熙凤那压得低低、却带着十二分捉狭与不耐烦的嗓音,刀子般切了进来:“我的好奶奶!我的亲祖宗!这火烧眉毛、脚底板抹油的辰光,你们两个倒在这里演起眼儿媚”来了?真真是急煞个我这看门人!”

“你们要搂抱便搂抱,要亲嘴可儿你便渡丁香给他咂出响儿来囫囵吞了!只管傻站着做甚?这光景几是眉来眼去、递小话几的时候么?快些!再迟一步,那些下人都要寻回来了!等着看你们的好戏不成?”

秦可卿被凤姐这几句没遮拦的村话臊得浑身滚烫,一股热气从脚底直冲顶门心,那张绝色的脸蛋儿更是飞起两片浓艳的霞色,赛过三月桃花。

她本就被大官人那火炭似的眼神撩拨得身子早酥了半边,心尖儿上象有蚂蚁在爬,恨不得立时扑进那宽阔怀抱里去。

此刻被凤姐这般赤条条地戳破心事,反而羞得恨不能立时化作一缕青烟散了!

那点刚鼓起的勇气,登时飞到了爪哇国,丢在了阴沟里,只剩下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桃花晕里透着海棠红,布满了又羞又急、欲语还休的春情。

她慌忙低下头,恨不得把个粉颈缩进领子里去,只把个粉颈弯得如同新折的嫩柳,那段雪腻的颈子,细腻得如同剥壳鸡蛋,在昏暗中也晃人眼目。

情急之下,才觉手中还紧紧攥着个描金礼盒,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双手捧了,那纤纤十指,恰似玉笋初剥,捧着盒子兀自簌簌乱颤。

递到大官人面前,声如蚊蚋,气儿都短了半截:“给—给你的—胡乱做了些点心—权当—莫要嫌弃”

大官人嘴角噙着那抹惯常的、带着三分邪气七分浪荡的笑,目光却象黏在了可卿那张艳若桃李的脸上。

伸手接过描金盒子时,那指头尖几有意无意,便蹭过她冰凉滑腻的指尖。

秦可卿手指尖儿一颤,慢条斯理掀开盒盖—一只见里头几个白生生、软糯糯的点心,原本捏得精巧,是那小兔子模样。想是藏在可卿怀里一路奔波颠簸,此刻那兔耳朵早软塌塌耷拉了,身子也挤得歪歪扭扭,不成个型状,沾着些碎屑,倒显出几分可怜巴巴又惹人发噱的模样。

“嗳呀!”秦可卿偷眼觑见,不由得失声轻呼,那声音儿都带了哭腔儿。

那张绝色的脸上,雾时红云密布,转瞬又褪得雪白,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翅急颤,眸中瞬间蒙上了一层委屈又羞臊的水光,泪珠儿只在眼框里滚,泫然欲泣的模样,真真是西子捧心、玉环醉酒,便是铁打的金刚见了,心肠也要软做一滩泥水:“对不住—”声音细若游丝,带着喘,“我去清河县寻你—来回一路颠簸—竟—竟弄成这等腌臜模样了—实拿不出手—污了你的眼—”

那微微嘟起的樱唇,因着懊恼,更添了几分娇憨。

“无妨,你去寻我,我却来这寻你,冥冥中却依旧没有走丢”大官人低笑一声,“这东西模样虽走了,心意却是真的。我—就想吃这个。”

秦可卿一愣,水汪汪的眸子里满是茫然,那清澈无辜里偏又透出万种风情:“他想吃便吃—为何对我说—?

心中话未说完,猛瞧见大官人那捉狭又充满侵略性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她的唇,又看看那点心,再回望她的手指—电光火石间,她骤然醒悟!

“这—这杀千刀的冤家!”她心窝里擂鼓也似狂跳起来,原来—原来竟是要奴家亲手喂与他吃!

这一下,直臊得秦可卿魂灵儿都飞了半边!

那张艳绝人寰的脸蛋儿,雾时红得赛过煮熟的虾子,连耳根子都滴出血来,小巧精致的鼻尖上,早密密匝匝沁出一层细汗珠儿,亮晶晶的。

她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气从脚底板直冲顶门心,浑身骨头都软了,身子抖得如同秋风里的落叶,连带着指尖几筛糠也似发颤。

可在那冤家滚烫目光的逼视下,在那份刻骨相思的煎熬里,她竟鬼使神差地,伸出两根葱管似的、莹白如玉微微哆嗦的玉指,从那软烂的兔儿点心上,小心翼翼地拈起最小的一块。

她心跳如雷,根本不敢看男人的眼睛,只抖抖索索地、一点一点地,将那沾满了碎屑的点心,往男人那嘴边送。

那手抖得如同风摆柳,点心屑扑簌簌直往下掉,更显得她那张布满红晕、紧张得微微绷紧的绝色小脸,真真是我见尤怜,恨不得搂在怀里揉搓一番!

大官人哪耐烦她的磨蹭?

他猛地张口,却不是去接那点心,而是快如闪电般,竟一口裹住了秦可卿递点心的两根纤纤玉指!连同那半块点心一起,咬进了温热濡湿的口中,还顺势用缠咂弄了一下!

“嗳—呀!”秦可卿如遭电击,浑身剧颤!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唰地褪尽血色,转瞬又涌上更浓艳的赤霞,连脖颈都红透了。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要站立不住,连带着那张精致的容颜,也在这禁忌的刺激下,绽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近乎妖冶的媚态!

眼波流转处,水光激滟,直能要了人的性命!

秦可卿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着,“呀”地一声,猛地将手指抽回!

那指尖几元自残留着温热濡湿的触感和微微的麻痒,直钻进心缝儿里。

她羞得无地自容,那颗心更是要从腔子里跳出来,慌乱间,目光瞥见大官人腰间,这才想起要紧事。

忙抖着手指,指向匣子旁边一个针脚细密、绣着并蒂莲的小巧香囊,声音抖得不成腔调,带着浓重的哭音鼻息,和那化不开的情意:“这—这个给你—”她喘了口气,“是—是我亲手绣的—我手艺不好,望你莫嫌弃!”

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十二分的虔诚与羞怯,“里头—有个平安符—是—是我跪在佛前,心口贴着心口,默念了千遍万遍才求来的—”

她抬起水汽氤、盛满了方种柔情与刻骨牵挂的眸子,不管不顾地、深深地凝视着大官人:“只求这符儿能显灵,化作官人身上的金甲神光,足下的七宝祥云—”她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护着官人—管它是龙潭虎穴,还是刀山火海!—都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她的声音微微哽咽,带着哭腔,如同最虔诚的祝祷:“一愿官人身体康泰,百病不侵—二愿官人万事顺遂,心想事成—”

最后,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和情意,声音轻颤却斩钉截铁,如同对着皇天后土立下的誓言:“三愿—三愿官人定要—定要平平安安!求—求菩萨开眼,佑你周全!”

她话说得轻巧简单。

可大官人听着那字字句句里浸透的虔诚祈愿。

眼前却分明活现出—一一个蒲柳般娇弱、本就有心疾的妇人,是如何强撑着病体,跪着对着那泥胎菩萨,一遍遍叩首,将那保平安的经文念哑了调,心下暗叹:这女人不但生得这般天仙也似的模样,骨子里更是温柔婉约,通身透着一股子平和气韵,仿佛把全天下的安宁都拢在了自个几身上

仿佛天生就有一种魔力,能让身边的腌攒气都散尽了,只馀下一片熨帖人心的真挚祥和

偏生上苍还赐了她这对惊心动魄的胸怀天下”。

大官人并不言语,只伸手从腰间解下那香囊,竟不是自己系上,反而径直递到了秦可卿面前,眼神灼灼,意思再明白不过要她亲手为他系上。

秦可卿那张艳绝人寰的脸上红霞更甚,连小巧的耳垂都红透了。

她如何不懂这冤家的心思?

分明是要借着这由头,再亲近一回!

她心下又羞又急,偏又渗出一丝丝化不开的蜜糖甜意,只得强忍着指尖的颤斗和擂鼓般的心跳,伸出那双玉笋也似的手儿,凑近大官人身前。

窄巷幽暗,两人气息交融。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只闻着男人身上的味道,将那颗浸透了她体香和痴念的香囊,抖抖索索地、绕了又绕,一圈紧似一圈,小心翼翼地系牢在大官人腰间那沉甸甸的玉带上。

“我也有样东西送你。”大官人待她系好,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卷轴,缓缓展开一竟是一张用上等银炭精心描墓的画象!

画中女子云鬓轻挽,眉目含情,身姿袅娜,栩栩如生,那眉眼、那神态、那风流韵致,不是秦可卿,却是哪个?

画者显然倾注了满腔情思,笔触细腻温柔,将她的绝色容颜和那份独有的慵懒愁绪,捕捉得淋漓尽致,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纸上走下来!

秦可卿一见这画象,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眼前的男人竟藏着这样一份心思!

她颤斗着双手,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将那画象接了过来,捧在胸前,痴痴地凝望着画中的自己口那眼神里有惊愕,有羞赦,有不敢置信,更有一种被深深珍藏、细细描募的悸动和甜蜜,瞬间淹没了她。

水光在她眸底迅速积聚、泛滥,长长的睫毛上又挂上了露水儿似的泪珠儿。

她檀口微张,气息急促,似有千般情丝、万种痴念要倾吐,要对这偷了她心肝的冤家诉说—

“哎唷我的活祖宗!这都火燎腚了!还腻歪个什么劲儿!差不多得了!”巷子口,王熙凤那掐着嗓子、压得极低却如同炮仗在耳边炸响的催促声,真真是兜头一盆冰水泼下!

那声音里裹着火、夹着刀,透着十万火急的焦躁,“再磨蹭下去,撞上哪个没眼的,大家伙儿都抹脖子上吊—没脸活了!”

秦可卿也顾不得小儿女情态,慌忙将那幅浸透了情思、滚烫的画象,死死地、恨不能嵌进肉里般搂在波涛起伏的怀中!

电光火石间,她最后抬起水光潋滟、满是不舍的眸子,深深地、贪婪地望了大官人一眼,似乎要将他的模样也刻进心底。

随即,她贝齿狠狠一咬下唇,猛地一拧杨柳腰肢,真个是如同被金风惊散的白兔儿,踩着棉花也似慌乱的碎步,头也不敢回,只沿着那窄巷子最浓最暗的阴影里,一溜烟儿逃也似地蹿没影了!

只留下空气中一缕若有若无、却勾魂摄魄的暖香,幽幽地勾着大官人的魂儿—

大官人正自望着那缕消散的暖香出神,心头空落落的叹气,猛可里听见远处又传来王熙凤那拔高了调门、带着惊诧的声音:“哎哟!金钏儿?你这蹄子!失魂落魄的,抱着个包袱皮儿往哪撞呢?”

大官人心头一动,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急趋至巷口,隐在墙角阴影里远远望去。

只见秦可卿那袅娜的身影已闪身进了宁国府的角门。

而在荣国府外,一个身量苗条的娇俏丫鬟,面如死灰,双目空洞,正抱着个小小的青布包裹,失魂落魄地挪出府来,活象被抽了筋骨的泥人儿。

王熙凤几步抢上前,拧着眉头追问:“好端端的,这是唱哪一出?”

那丫鬟“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地上,包裹滚落一旁也顾不得,未语泪先流,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二奶奶—求二奶奶救命—太太—太太将我撵出来了—”

她抬起泪眼模糊的脸,嘴唇哆嗦着:“金钏儿是家生的奴才—打娘胎里出来,生养在贾府—十来年跟着太太,端茶递水,铺床叠被,未曾敢有一丝松懈,也未曾有过一丝倦怠。”

“这府里—这府里就是我的命根子,我的家啊!”她突然砰砰磕头,额角瞬间见了青红:“如今—如今太太撑了我出去—这天大地大,哪有我的活路?奴婢不如一头碰死在这石狮子前干净!”

怎么突然就把金钏儿赶传来了?

王熙凤一愣问了问缘由。

她拧着眉头,耐着性子听金钏儿抽抽噎噎、颠三倒四地将事情囫囵说了一遍。

话音未落,王熙凤心中便是一挑,立时雪亮!

这哪里是金钏儿真犯了什么了不得的错处?

分明是太太不知在哪个冷灶热灶上碰了一鼻子灰,憋了一肚皮的邪火没处撒,偏生撞上金钏儿这丫头在眼前,可不就逮住她做了个现成的“顶缸”,拿来煞性子、泻邪火罢了!

十有八九怕不又是在老太太和林姑娘那里吃了闷亏。

王熙凤听着,眉头拧成了疙瘩,心里飞快地盘算。

她何尝不知金钏儿这丫头是拔尖儿的灵俐人?

若非如此,也爬不到太太头等大丫鬟的位置。

伺候太太,那是滴水不漏;府里大小庶务,人情往来,她心里都有一本明帐。

自己刚接手贾府这偌大的家业,管理如此多下人时,焦头烂额之际,好些事还多亏了金钏儿暗中提点帮衬。

此刻见她如此形容凄惨,恍若死人一般,心下确有不忍。

可—为了一个丫头去忤逆太太?王熙凤心里那杆秤立刻偏了。

得罪了太太,自己这管家奶奶的位置,怕是要坐不稳当!

正左右为难、焦躁地绞着帕子时,王熙凤眼风一扫,恰好瞥见巷子口正望着的大官人!

她心头猛地一亮,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脸上立刻堆起热络的笑,忙不迭地朝大官人招手:“大官人!大官人快过来!有桩好事便宜你!”

待大官人走近,王熙凤指着地上哭成泪人的金钏儿,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如同兜售一件上等货物:“瞧瞧!这丫头!模样、身段、伺候人的本事,哪一样不是拔尖儿的?”

“荣国府第一得意能干的人儿!如今太太不知听了什么风,竟放了出来!你府上我正好去过,以后扩了府越来越大,正缺这等得力的人手!”

她挤挤眼,笑得意味深长:“领回去,里里外外一把手!保管你不吃亏!稳赚不赔的买卖!”

大官人闻言,倒是一怔,自己来京城可没想着带个丫鬟回去,面上显出几分踌躇。

王熙凤何等眼利?

见他迟疑,立刻又添了一把火,那声音又快又急,如同算盘珠子啪作响:“大官人!您再细想想!这丫头料理府务、支应人情、管束下人,伺候主人,那真真是一把千锤百炼的好手!”

“正经是我们荣国府老太太当年亲手调理出来的人尖子!规矩、眼色、手段,哪一样不是顶尖的?无论放在哪家府里,都是能当半个家的人物!”

“老太太亲手调理出来的人尖子—”大官人心头一动,眼前忽然闪过林太太那几次三番的抱怨一抱怨新买来的丫头笨手笨脚,调教得她心口疼,便连头上白发都多了一根。

便说边一口一个委屈的往自己怀里拱着喊爹爹。

眼前这金钏儿,形容虽狼狈,可那眉眼间的灵俐劲儿还在,又是贾府这等豪门里老太太调教过的—可不正是解了林太太的燃眉之急?

他心思电转,微微颔首道:“我府上—眼下确实塞得满满当当。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倒是认得一位贵人一三品诰命林夫人府上,正缺得力的人手。你若愿意,我便荐你过去,也算条好出路。”

“三品诰命夫人?!”王熙凤惊得倒抽一口凉气,一双丹凤眼瞪得溜圆,万没想到这大官人认识的人还不少!

又想着那日姑老爷和珍老爷如此客气送他出府,虽然不知道他那什么西门显谟是个什么官,但显然自己管理贾府这么些年,在外又接触不少人,确实没见过如此人物。

王熙凤只觉心窝子里“突”地一跳!

那日水月庵前,这汉子挡在自个儿身前,那铁塔也似的身躯、磐石般纹丝不动的架势,还有那股子混着汗味与说不清道不明的、霸道蛮横的男人气息—竟象烧红的烙铁,隔着时日猛地又烫在她心尖儿上!

一股子又臊又热、没来由的邪火“赠”地直顶上来,把那张素日里能言善辩的利嘴皮子都冲得发干,颊上更是火烧火燎,如同抹了二两胭脂!

“要死!这浪蹄子今日是撞了什么邪?!”她心下暗骂自己失态,又恐被那贼眼灼灼的大官人瞧出端倪,慌忙将一张滚烫的芙蓉面狠狠别转过去,。

冲着地上那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兀自抽噎不止的金钏儿,把一腔子莫名的羞臊全化作了虚张声势的呵斥,连珠炮也似地急急嚷道:“听见没?金钏儿!你这丫头,真是天大的造化!还不快谢过大官人?!这位爷可是天上地下难寻的大善人、大贵人!跟了他去,保管你比在咱们府里还强十倍!”

金钏儿此刻心如死灰,只觉得天地茫茫,无处容身,唯有一死方能解脱。

乍闻王熙凤这番安排,又见眼前这气宇轩昂、高大英挺的陌生男子,心头那点死志竟被这突如其来的“生路”撞得动摇起来。

她茫然四顾,深知自己已是无根的浮萍,除了抓住这不知是福是祸的救命稻草,还能如何?

最终,她只是如同失了魂的木偶般,对着大官人的方向,无声地、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那动作里,没有欢喜,只有一片认命般的漠然与空洞。

大官人目光在金钏几身上打了个转,忽地想起一桩要紧事:“既然要跟了我去,那—她的身契文书呢?”

王熙凤笑道:“大官人放心!包在我身上!改日我亲自跑一趟清河县,保管把她的死契文书,连同—”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波流转,压低声音:“—您心心念念想见的那件东西”,一并给您送到府上!”

说完,也不等大官人再问,利落地福了一福,扭着水蛇腰便匆匆进了荣国府的角门。

巷口只剩下大官人与金钏儿。大官人居高临下,目光带着审视与不容置疑的威压,沉声道:“话已至此。你可想清楚了?愿跟我走?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主子!若是不愿—”

“此刻反悔,还来得及。”

金钏儿原本跪在冰冷的地上,心如槁木,眼神空洞。

可当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顺着那玄色锦袍往上爬,落在那高大如铁塔般的身躯、棱角分明带着几分野性邪气的面容上时—

一股奇异的热流毫无征兆地窜过她冰凉的四肢百骸!

“唔—”她刚想开口应声,脸颊却蓦地飞起两片滚烫的红云!

那颗早已枯死绝望的心,竟象被投入火炭的残雪,“滋啦”腾起一丝微弱却真实的、

带着慌乱与羞赦的暖意!

她自幼锁在贾府深宅,见过的男子,屈指可数一无非是几个元宵夜、上香日,隔着轿帘缝隙或人堆里的惊鸿一瞥。

贾府里的爷们儿?

都是些水晶缸里养着的鱼儿,琉璃罩下焙着的花儿!

或是那等敷粉熏香、面皮白净得赛过小娘子,走起路来弱柳扶风,只怕风大些都能吹折了腰。

或是些被酒色淘空了身子的老爷少爷,眼皮浮肿,脚步虚飘,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被锦绣绫罗包裹着的陈腐气。

再不就是些只会之乎者也、满口酸文的清客相公。

何曾见过眼前这般阳刚雄健、浑身散发着浓烈雄性气息的男人?

这股子野性勃发的劲儿,扑面而来,撞得金钏儿心窝里擂鼓也似。

那纤细的腰肢儿便绷得笔直,一双素手规规矩矩叠在小腹前,光洁的额头“咚”一声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那声音细细的,带着一丝藏不住的颤儿:“奴婢金钏儿—愿跟主子去!求主子—收留!从今往后,主子便是奴婢的天!奴婢的命!”

大官人见她礼数周全,身段儿驯服,眼中掠过一丝受用,微微颔首:“起来罢。”

可四下一望,只他胯下那匹神骏的高头大马,鞍鞯铮亮。再看金钏儿,裙下探出两只尖尖翘翘的小脚儿,踩着绣鞋,站在风地里,摇摇欲坠,如何走得动路?

大官人连眉头都未皱一下,猿臂轻舒,大手如同铁钳般猛地箍住金钏儿那不盈一握的纤腰!

“呀!”金钏儿短促的惊呼噎在喉头。天旋地转间,身子一轻,人已被凌空提溜起来,浑似摆弄一件轻巧的玩物,不由分说,便被牢牢按在了那滚烫坚实的马鞍之上!

臀股紧贴着鞍,一股子热力混着汗气、皮革味儿直透上来。

“坐稳了!”大官人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在她耳边响起,气息喷拂过她的耳廓:“今夜且在京城中安顿。明日一早就随爷回清河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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