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没有戳穿她。
因为她知道,现在戳穿,没有任何意义。
而没有证据,叶城哥哥就不信。
她要做的,是配合她演下去,然后,在她最得意的时候,找出她致命的破绽,捉贼那脏!
想到这里,安宁的脸上,也缓缓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笑容,很浅,很淡,带着一丝疏离。
但看起来,却是一个妹妹,在面对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姐姐时,最真实的反应。
“好啊。”
安宁上前一步,轻轻地握住了赢月的手。
“姐姐,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姐妹,就找个地方,好好叙叙旧吧。”
赢月感觉到安宁手心的温度,心中那份不安,才稍稍压下。
她以为,安宁,也和叶城一样,被自己说服了。
她却没看到,在安宁低头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冰冷刺骨的杀意。
叙旧?
好啊。
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怪物,能把这场戏演成什么样!
吴州北疆边界的清风镇上,一家还算雅致的酒楼,二楼的雅间内。
安宁与“安晴”,相对而坐。
安欣象一个忠诚的护卫一样,站在安宁身后,目光紧紧地盯着对面的赢月。
杨定和安晴的其他护卫,则被留在了楼下。
因为,这是属于三姐妹的私人时间。
酒菜很快就上齐了,都是一些清淡的江南小菜。
赢月扮演的“安晴”殷勤地为安宁布菜,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小妹,你尝尝这个,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桂花糯米藕。
我记得那时候,你为了吃这个,还偷偷溜出宫,结果被父皇抓到,罚抄了一百遍的女则呢。”
她说的,是安宁记忆深处的一件小事。
细节,分毫不差。
如果是真正的姐妹,听到这番话,或许真会心一笑,感叹时光飞逝。
但安宁,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她知道,这些,都是怪物从安晴的记忆里窃取来的。
它知道事实,却永远无法理解当时的是非曲直。
当时的安晴,因为被父皇责罚而感到委屈,又因为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零食而感到满足。
这份心情,眼前这位是永远体会不了的!
确切地说,哪怕是真的安晴,也体会不了她的喜悦。
更不知道,当时,是叶城哥哥,偷偷帮她抄了五十遍女则,才让她免于熬夜。
这件事,还让安晴气愤不已,但安晴不会太在乎这种小事。
也因此,眼前这个女魔头,才会把这种对安晴来说,堪称伤疤的事,当成姐妹间的美好回忆!
安宁夹起一块糯米藕,却没有吃,只是放在面前的碟子里。
她抬起头,看着安晴,状似无意地问道。“姐姐,你还记得吗?我十六岁生辰那年,叶城哥哥送我的那支凤头钗。”
赢月心中一动。
来了,试探来了。
她迅速在安晴的记忆里,搜索相关的信息。
很快,她找到了。
安晴十六岁生辰,叶城确实送了她一支做工精致的凤头钗。
因为这件事,安晴还嫉妒了很久,回去之后,就“不小心”打碎了安宁最喜欢的一只琉璃盏。
“记得,怎么不记得啊?”
赢月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那支凤头钗,可漂亮了。据说全京城就那个一个,叶城哥哥,当时就对你甚是偏爱啊。”
说到这里,赢月还恰到好处地叹了口气。
如果安宁和安晴不熟,那这话,倒确实能把安宁唬住。
可惜安宁很清楚,她这番感慨,错得离谱!
叶城哥哥,从来没有送过她凤头钗。
那支凤头钗,是她自己缠着叶城哥哥,带她去宫外的铺子里,亲手挑的。
是她自己,花了存了半年的月钱,买下来的。
她当时之所以对安晴撒谎,说是叶城哥哥送的,不过是小女孩的一点虚荣心作崇。
想在那个处处压自己一头的姐姐面前,眩耀一下罢了。
这个怪物,读取了安晴的记忆。
它知道安晴“认为”凤头钗是叶城送的。
它却不知道,安晴知道这是谎言,却故意没有戳穿。
因为,安晴多半已经把这后半截记忆忘光了。
毕竟她在权利宝座待得太久,哪里还记得当初的姐妹情分呢?
她呀,可是能把自己抓去皇宫里当弹药的蛇蝎毒妇啊。
到这里,安宁已经基本确定,眼前这位绝不是安晴了。
不过,她并未拆穿,理由很简单,在这里拆穿她,毫无作用。
所以,她点了点头,道“是啊,真怀念啊。”
“姐姐,你这次回京,有什么打算?”
安宁抬起头,问道。
赢月以为自己已经通过了考验,彻底打消了安宁的疑虑。
她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忧国忧民的神色:“还能有什么打算。如今朝中,云中子和重阳一手遮天。
我这个皇帝,就是个摆设。好在叶城哥哥已经答应帮我,从大晏调派一些可靠的人才过来,帮我制衡他们。”
等我彻底掌控了朝局,清除了那些奸佞,我就会立刻开始着手,挑选新的继承人。
到时候,海晏河清,我也可以放心地归隐山林了。”
她看着安宁,眼神“真诚”无比。
“小妹,说实话,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你已经是大晏的女帝,我不能把这副担子送到你肩膀上。”
赢月自己觉得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表明了自己“禅让”的决心,又捧了安宁一手,还顺便解释了为什么不直接传位给安宁。
安宁心中冷笑。
好一个傀儡皇帝,好一个海晏河清之后归隐山林!
只怕到时候,被她选中的那个“安家人”,只是一个任她摆布的提线木偶吧。
“姐姐深明大义,妹妹佩服。”
说着,安宁站起身,拱手告辞,“姐姐一路劳顿,想必也乏了。我们姐妹叙旧,来日方长,今日就到这里吧。”
她不想再跟这个怪物演下去了,多待一秒,她都觉得恶心。
“这么快就走?”赢月脸上露出“不舍”的神情,“小妹,我们”
“国务繁忙,恕难奉陪了。”
听到这话,赢月只好作罢。
“那好吧,你路上小心。”
她亲自将安宁送到楼下,看着安宁和安欣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脸上的“不舍”和“失落”,才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面如湖水一般的平静。
“安宁你也不过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