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些举措确实确实绝妙,不仅奠定 了大一统王朝的治理框架,也对后世 产生了深远影响。
但是
“但是,法家长于‘取天下’,但在‘守天下’方面存在严重缺陷,过于强调高 压统治和严刑峻法,缺乏弹性 。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是用人和敛财。秦统一全 国后,财政拮据,国库空虚,百废待兴。解决这 个问 题的方法有积极和消极两种。陛下恰恰用了最消极的办法,将压力转嫁给黔首,增加对百姓的摊派。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和无休止的摇曳压的黔首喘不过气,黔首挣扎在死亡线上。
“至于用人,就更不必说了。陛下自己也有感触,不然为何要开辟新的战场。陛下以为,所 谓六国余孽为何如此激烈的反秦,使得陛下东巡镇压?不就是因为陛下斩断了他 们的上升通道吗?陛下也未曾意识到,六国之民,已经是自己治下的百姓了。六国之中,难道全 部都 是忠心旧主之人吗?六国黔首,难道都 是冥顽不灵之人吗?难道没有一个人想要继续往上爬吗?是陛下,将自己的敌人越弄越多。陛下尚且可以弹压,后继之人还能 有陛下的才智和能 力压制吗?
“大秦的速亡,归根结底是过度的赋税徭役和用人不当造成的!士民咸怨啊陛下!”
第49章 与嬴政相辩
大秦的灭亡是一个复杂而深刻的历史 议题。可以说 写一本博士论文也 不 为过。
无数人在这 个议题之上贡献出自己的智慧和研究, 最终形成了最精髓的答案——民心。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林凤至以为始皇帝会动怒,因为她的这 番言论直指其统治根基和身后事, 是对 他毕生功业和智慧的彻底否定,极大触犯了帝王不 可侵犯的尊严。
实际上, 嬴政在林凤至激烈的言辞当中寻找漏洞。
他修长 的手指轻叩案几,头顶的冕旒随着他轻轻歪头的动作而倾斜, 他于垂下的五色玉珠中淡笑:“天下百年割据, 城池毁损、河道淤塞、量衡混乱。朕修驰道通天下, 筑长 城御匈奴,欲凿灵渠运军粮——此非靡费,实乃万世基业之本。根源在六国。韩魏冶铁之利尽归豪强,楚越盐铜之税不 入府库。朕扫清积弊, 方使财归中央。不 筑长 城,匈奴岁岁掠杀,死者何 止百万?孰轻孰重 ?”
始皇帝并未反驳林凤至所说 的法家在守天下方面存在缺陷这 句话。
自商鞅变法后,法家就成为了大秦的治国基石。法家使秦国从边陲小国崛起成为统一霸主, 嬴政对 法家是有依赖的。
秦法严苛吗?确实严苛。
连坐盛行,轻罪重 罚。
他这 些时日除了按照林凤至给的时间表科学饮食作息,他也 在思考, 原来的自己临终时做的抉择。
难道原来的自己选择扶苏作为继承人,就没 有别的心思在里面吗?仅仅只是因为他是长 子,在诸子之中还 算有能 力吗?
不 是的。
他常常想起玄鸟梦境之中博浪沙的刺杀。那携着劈山倒海之势的铁锤向下滚来砸中他的副车,他没 有一刻忘记这 个梦。
只是后面接着关于自己死亡的梦更加惊骇,所以他才 迫切地想要 弄清楚自己死亡的谜团。这 并不 意味着他遗忘了这 个梦。
实际上,玄鸟示意的每一个梦他都在反复地咀嚼和推测, 到底是怎么样的进程才 会导致那样的结果。
嬴政想到博浪沙的刺杀,也 不 免心惊。他一生经历过的刺杀不 算多,许多都被消弭在无形之中。真正舞到他面前的屈指可数。
他现在切身经历的刺杀有两次,第一次是一统六国之前荆轲为燕国刺杀他,还 有一次是天下初定时,荆轲的好友高渐离为了荆轲刺杀他。
荆轲刺秦时,是战国分裂之局,可以说 是各为其主。
但高渐离刺杀他的时候,六国已灭,嬴政的心态正在从征服者转为统治者。高渐离的行为却让他真切地感受到——六国之人不 会为他所用。
第一次东巡已然安全结束,但他相信自己未来一定会再次东巡。
在大秦治下、在天下一统几年之后,有人在博浪沙刺杀他。
尽管铁锤击中的是副车,但刺客能 在严密护卫的清查之下行刺,彻底暴露了保卫的漏洞。
博浪沙原是韩国地界,北临黄河,南接官渡河,沙丘脸面、沼泽丛生、芦苇密布,便于埋伏和撤退,这 样的地貌太适合进行刺杀了。
这 说 明什么?
说 明六国中仍旧有人在为故国之仇与当今天子以命相搏。
始皇帝意识到,即便六国一统,反抗的势力依然存在并且威胁巨大。
他隐隐感觉到单纯依靠高压统治和严刑峻法在治理庞大帝国的力不 从心。
这 是他未曾严明也 不 太愿意深究的疑虑。
扶苏主张“宽仁”,与法家严苛路线相悖。难道其中没 有他想过却未曾言明的转换路线吗?他没 有立刻处置淳于越一行人,不 正是心中有所忧虑吗?
“陛下一扫六合,统一天下,确为千古伟业。您所言皆为实情。修驰道、筑长 城、凿灵渠,初衷是为天下长 治久安,此心可昭日月。然而,陛下将财政空虚之责全推于六国,却忽略了统一后新政之失。陛下是在狡辩吗?”
始皇帝将财政支出定性为“战略性投资”,回避国库的实际状况。又指责六国旧制导致财政分散,将矛盾转嫁前朝。
大秦的许多工程是万世基业没 错,但这 有必要 榨干这 一代人的骨血去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