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领兵将领是谁?为何不出来见我?”
宋军采石矶大营里,数骑勒马于中军营帐前,环视四周问道。
只不过面对那领头文官的大声喝问,现场的宋军士卒却是毫无反应,这让那文官不得不又提高了自己的音量。
“金兵就要过江攻来,为何你等却还是如此散漫,军法何在?”
面对这更加严厉的喝问,四周那些散漫的兵将终于是抬起头打量了这人一眼,不过见其年纪轻轻,脸上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其中一个小兵更是反问道:
“这事大人不该问我等,该去问那些已经逃的逃撤的撤的将军们才是。”
闻听此言,那文官也是吃了一惊,在获悉朝廷派遣过来的李显忠将军还没到时,他仅仅只是迟疑了片刻。
“我乃是奉建康府叶义问丞相之命,前来劳军的中书舍人虞允文。
你,去将营中所有将士叫来,我要犒劳你们!”
那名为虞允文的文官在马上直起腰来,以马鞭指着一名士卒,吐气开声道,声音很大,传出很远,不少士卒都听见了,一脸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向了他。
被他指着的士卒也露出意外之色。
“犒劳我们?”
“没错!是犒赏所有将士!”
虞允文的声音有着一种南宋文人少有的铿锵之色,这也让那几个兵卒多了几分信任,立即起身飞奔而去,开始通知营地里的众人。
没过多久,大量宋军兵卒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围在虞允文几人身边。
不过这会儿宋兵士卒看他的眼神里,多少还是带着点怀疑,除此之外,就是败军那种固有的茫然和沮丧。
之后就是一段虞允文凭借自身的人格魅力以及画大饼的手段,顶替原本应该被派来的李显忠将军,以暂理江淮军主帅的身份,成功收服这群宋军哀兵,并利用金兵残暴的描述,激起了他们斗志的剧情。
等到这些宋兵在虞允文的一番激励下重新斗志昂扬,开始于营地中认真巡逻起来,夏风这才找到机会来到对方面前,并表明了身份和来意。
而在听闻夏风等人是从江北逃过来,并且知道金兵的情况后,虞允文朗目中立刻闪过一丝喜色,连忙将夏风请入帐中。
之后虞允文详细询问了江对岸的金兵情况,比如敌人的数量,渡船的建造情况,这些夏风也是一一作答,言语间条理清淅,不卑不亢,令虞允文都忍不住高看他几分。
按照夏风的说法,金军目前正在加紧打造过江的战船,其中第一批渡船约有八十馀艘,都是蒙冲大船,预估还有十馀天便可以完工。
若是按照一艘渡船一次能乘坐三百兵丁的话,金军的首次攻击兵力将会高达两万人。
不过那虞允文闻言,反倒是轻笑一声,对营帐两旁站着的将校们宽慰道:
“如此数量的渡船,应该是不足以让完颜亮集中优势兵力渡江了。
这么说来他大概也不会立刻便发动进攻,我们接下来总还是有点时间准备的。”
只不过那些将校们明显不这么想,脸上的神色依旧是十分凝重。
见状夏风立刻又透露出更多信息,比如说完颜亮这次远征虽然号称百万之众,但其中大半皆是强拉的民夫,不仅没战斗力,还会消耗宝贵的粮草。
另外金军的兵卒成分复杂,其中除了女真金人,还有契丹人、汉人、蒙古人。
这些人打顺风仗还行,一旦遇到挫折,是决不会心甘情愿为完颜亮卖命的,关键时候甚至只会起到反作用。
不仅如此,即便是女真金兵,也不是人人都想打仗的,那一路哗变的逃卒就是最好证明。
再加之金国内部对于完颜亮也是颇有微词,西夏也和金国不是一条心。
所以完颜亮真正能用于战场的兵力肯定不会太多。
有了夏风这番话,现场的宋军将士脸上的神情总算是轻松了一些。
最终他们商量一番,总算是确定了对敌之策,那就是依靠长江天堑,将金兵挡在长江北岸。
只需要坚持得足够久,以完颜亮劳师远征的情况,届时金国必生内乱,他们也能不战而胜。
如此众将士心中有了底,脸上也渐渐浮现出几分昂扬之色,
不过下一秒,一兵卒闯进了营帐,原来是有,金国特使渡江送来一封劝降信。
对此,虞允文奋笔疾书了一封亲笔信,不仅驳斥了完颜亮一番,顺便还与完颜亮约战于长江之上,彻底断了这些宋军的念想。
只不过光激怒金国皇帝完颜亮可不够,虽然那样能逼得对方在准备不充分的情况下提前渡江,以此寻得胜利的契机。
但光是有高明的战术还不够,还得有实力能在战斗中将计划顺利执行下去。
这个时候,夏风凭借着他身为“玩家”的优势,又献上来自真实世界的知识,帮宋军将仅能载十多人的小艇改造成配备轮浆和霹雳炮的海鳅船。
有了这种秘密武器,宋军士卒的斗志和士气无疑是又高了几分。
更别说这个整军备战的过程中,还有一位名叫韩彦直的虞允文好友前来助阵。
而他所带来的,就是当年在黄天荡大破金国四太子金兀术的韩世忠的军旗。
虽然因为年代久远的原因,那旗帜已经有些褪色,但旗帜中央那几个血红的大字,却依旧如燃烧的火焰一般,夺目耀眼!
“夫战,勇气也!”
采石矶下的宋军大营,这下是彻底军心稳固了。
时间也就这样在宋军的紧张备战中来到了绍兴三十一年十一月的某日,也即是夏风等人渡过长江,投入江淮军阵营的第十五天。
完颜亮终究是如虞允文所料想的那样,没耐心等到第二批战船建成,直接以刚建好的八十艘战船强渡长江。
一场大战就这样在大银幕上一触即发,现场那种凝重的气氛,甚至还传到了放映厅内,让所有观众都聚精会神地沉浸了进去。
大银幕的画面里,朝霞使得江水上泛起层层迭迭的闪铄磷光,一片片巨大的船帆映着霞光,从江对面缓缓逼来。
战船上,是身着战甲,一看便武力惊人,性情野蛮的金国士兵,他们手拿着各式武器,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争,早已陷入了狂热的状态。
于是整个船队都洋溢着一股子灼热如火的侵略性气势,虽不能说铺天盖地,却也依旧是给人一种极大的压力。
与此同时,隆隆的鼓声也从江上响起,鼓声虽不大,却有一种难言的萧杀与肃穆,似一下下击在人心上,震得江岸边的宋军士兵心尖子都在发颤。
夏风也同样在江边的队伍里,他站在虞允文等一众宋军将领的身后,从采石矶数十丈高的悬崖峭壁上,俯瞰着下方的战场。
远处江面上,金国的战船正在逼近,而他们下方的江岸隐蔽处,不少宋军士卒也正严阵以待。
只见他们虽然依旧是有些紧张,但还是按照长官的命令半跪在浅滩的乱石堆后,箭上弦,刀出鞘,每个箭手身旁,都插着至少三壶羽箭。
这是宋军是对付登陆金兵的第一击,其中每个人都是他们最精锐的弓箭手。
箭阵士卒之后,是一队队如猎豹般伏地待命的步卒,这是宋军步军统领时俊亲领的冲锋战队。
别看他们武器装备简陋,但能参加其中的,已经是从宋军士卒里精挑细选,难得具备战斗力的年轻人了。
另外在江边,还游弋着几十艘中、小型战船。
这是宋军水师的疑兵,他们的任务只是拖延金兵登陆的速度,以减轻岸上步军的压力。
至于真正的杀手锏?
夏风的目光顺着滔滔江水转向上游,那里被江上水雾屏蔽,已经看不到什么东西。
但夏风知道,江淮军水师最新的秘密武器海鳅船,正由水军统领李保亲自带队,隐于雾气之中。
那这才是江淮军水师的主要战力,想必接下来也能给那位金国国主一个大大的惊喜吧。
“擂鼓!”
虞允文轻轻说了声,宋军这边的鼓手缓缓擂动战鼓,如闷雷一般的鼓声滚过江面,和那金国战船上的鼓声分庭抗礼。
很快,金国的战船离岸边更近了,几艘战船甚至已经冲破了宋军水师的阻截,轰隆一声撞上江边的浅滩。
这些蒙冲斗舰前端都蒙有铁甲和钢刺,应该是金军为了登临特制的,只怕是根本没想着再退回去。
“杀!”
战船上,金兵的喊杀声响起,前端甲板也被放下,十数匹战马载着最精锐的金兵跃入半人深的江水中,然后在金兵驱使下向着岸上冲去。
很显然,金军也有通晓兵法的将士,知道“半渡而击”的故事,这些金军骑兵就是为了预防这一点,特意被派出去的。
眼看着他们已经纵马踩上滩涂,即将四散开来,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虞允文,等待着他下达命令。
可虞允文在这种时候依旧是心有静气,只见他双目炯炯,俯瞰着整个战场的局势,脸上表情不见丝毫变化。
此时的江中,宋军十多艘战船因不敢与金军的大船对抗,只能避开其锋芒,从侧面发动攻击。
但即便是这样,宋军战船依旧是陷入了劣势,不过好在船上的宋军战意依旧,并未因为局势不利而溃退,还是按照事先要求的那样,和金军战船完全纠缠在了一起,拖慢了他们登陆的节奏。
很好,就是这样!
“变鼓!”
眼看战术计划第一步达成,虞允文立即大喝一声。
江岸上,那些金军前锋即将冲过浅滩,呐喊声也更加疯狂且歇斯底里时,宋军的鼓声陡然一紧,节奏也变得细密且急促。
随着这鼓声一变,躲在浅滩乱石后的宋军箭卒立刻站起,张弓搭箭,然后松手。
箭阵中立刻飞出如蝗箭雨,带着撕裂空气的轻啸,直扑江边。
那即将冲过浅滩的金兵,几乎没来得及惨呼出声,就身中数箭,一头栽下马来,摔倒的战马声声嘶鸣,凄惨无比,更增添了战场的惨烈之色。
而且这还没完,紧跟着下船的第二批金军因为前方的同袍尸体障碍,不得不减慢速度,如此他们很快就收获了宋兵的第二波箭雨。
“冲过去!”
金军的骑兵士卒里有将士大喊,他们身后,更多的战船冲到江边,放下一队队金兵步卒。
这些步卒很快接替了骑兵,冒着箭雨,踏着同伴的尸体,嗷叫着徒步冲上江岸。
他们身边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血水不仅染红了江滩,更是将江水都染成浓淡不一的颜色。
不过在浅滩上付出上千具尸体的代价后,金军终于是将战线往前推进了一大截。
此时迎面而来的箭雨也开始稀疏下来,只盏茶功夫,宋军箭手准备的三壶羽箭便已告罄,他们每个人的臂膀也都在微微颤斗,足见刚刚的箭雨攻势之激烈。
“再变!”
悬崖上,虞允文一声大喝,战鼓节奏又是一变。
密集的鼓点声好似雨打笆蕉,又好似闷雷滚滚,震得人心都要从胸腔中蹦出来。
江滩边的宋军士卒听到这鼓声,那箭阵中的弓手几乎毫不尤豫扭头就走,与此同时在箭阵后方蹲伏的步卒一跃而起上前接替他们,齐声呐喊着直扑江边,迎上那些冲来的金兵。
冲在宋军最前面的步军统领时俊,手舞两把雪亮大刀,率先与敌交手,于咆哮声中,直接将两个身着金黄服饰的金兵拦腰斩为四段。
双刀被其舞得密不透风,时俊之勇武凶悍,立时震慑了后面的金兵,让这些以悍勇着称的异族也不敢捋其锋芒。
只不过他的表现,也只是战场上微不足道的插曲。
此时的江滩上,金黄和青灰两种服饰的兵卒,早已死死纠缠在一起,乱成一团,犬牙交错,不分彼此。
这些人早已杀红了眼,鼎沸的喊杀声如火炉一般,似乎要把江水都煮沸。
战场上不断有人栽倒,又不断有人爬起再栽倒。
仅仅不到两、三里长的江岸浅滩上,瞬间就散落成百上千人的断臂残肢和血肉模糊的身体。
看着这一幕,即便心中一直告诉自己这只是“游戏”的夏风,也不禁握紧了腰间的长刀,整个人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生命在这里是如此的低贱,几乎一钱不值,很多活生生的兵卒仅仅是一个照面,就变成江滩上的尸体再也爬不起来。
即便如此,无论是金军还是宋军,两方的士卒仍是无人退缩半步。
战争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是你死我活的状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