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刻发兵壶关么?
以邓艾这两年对上党北部的渗透,胜算还真不少。
但代价是什么呢?
曹魏君臣会立即知道邺城西边的漏洞。
要么全力堵漏,要么就再度往东往北迁移。
总之都会让汉军错过了一个有可能在短时间内终结曹氏的战略机遇。
顺便,既然邓艾可以轻松攻下壶关,那羊省甭管有没有被查到通敌的证据,一个严重渎职的罪名肯定跑不掉的。
而反过来说,羊若预见到这种结果,会不会真的当起了大魏忠臣呢?
当大魏忠臣,不过牺牲一个女儿。
当大汉忠臣,却可能要以亲族来陪葬。
明显前者的牺牲更少。
或者羊干脆趁早向曹睿辞官,表示自己没有守关的能力。
这样虽也免不了受到责备,但罪不至死,也不至于牵连家人。
这些都是难以估量的变量。
那不发兵呢?
如果曹睿真的是冲着羊来的。
那下一步必然要继续西行,进一步清洗上党北部的官吏。
最后趁势用牵招这种猛将来代替羊省守壶关。
那糜威和邓艾这两年的谋划就算白费了。
总之,不管发兵还是不发兵,都有一定风险。
而问题的症结,在于糜威尚未摸清曹睿到底来涉县干什么。
是真的掌握了羊通敌的证据,有备而来。
还是从军事直觉出发,意识到上党、涉县之干冀州、邺城的重要性,本能地加强这个方向的控制力度?
糜威从不敢把胜算压在对手的失算上。
于是一边让邓艾尽量安抚羊,避免他作出过激的行为。
一边又派人去邺城连络徐庶,看看能不能获得更准确的情报。
同时还不忘通知河东徐邈,弘农石韬,以及大河两岸的各路将军们作好开战的准备。
因为两边一旦开战。
那关乎一位曹魏皇帝的安危,这战争的规模就不可能小的。
又过数日,糜威终于收到了一份回复。
却是来自并州方向的赵云。
赵云说。
他打通冠爵津北口之后,发现太原、西河二郡的大多数城池、据点多数已经焚拔,空无人烟。
魏军明显早就为这一天提前坚壁清野。
如今大量人力物力,都被集中在以太原郡治晋阳城为中心的一片防御圈中。
曹魏并州刺史梁习亲自坐镇守城。
赵云直言没有一两年时间的消磨,恐怕无法攻克那座北方坚城。
所以赵云有两个想法。
一是先退守冠爵津北口,然后分兵南下帮糜威解决上党的问题。
失去速破邺城的机遇,也总比失去上党直接进入冀州的门户要好。
另一个则相反,先分兵锁住晋阳城,然后继续北上攻掠新兴、雁门乃至于幽州的代郡等地。
后续链接诸胡,彻底孤立晋阳城,说不定让后者士气大丧,直接劝降成功。
但这样一来,上党的问题就只能糜威另找人帮忙解决了。
“允南以为,我该如何回应征北将军呢?”
身边门客只有谯周一个读书人,麋威只能找他商量。
而谯周不是个有急才的人。
思索了好半天,才道:
“周以为,应当让赵镇北采取第二种方略。”
麋威:“愿闻其详。”
谯周又是沉思了片刻,才接着道:
“自河东大战结束以来,朝廷与民息民,只在河南二郡和冠爵津两个方向有所动作,却也是以招抚为主,并非大举兴兵。”
“如此虽让敌人得以苟延残喘,且少了早些时候每年都能迅速拓地的功绩,但确实让各州郡的仓廪渐渐丰实,百姓归心,实为长久之计也。
“又有丞相在关中治戎讲武,两年间,将士较之当年更加熟悉行阵、骑射之道,战力倍增。”
“更有君侯在河东招抚关东士族,工械技巧,物究其极,富裕军资。”
“今四方州郡已定,兵甲已足,便是赵征北一路人马,也足以在困锁晋阳大城之后,仍有馀力北上吊民伐罪。”
“若不趁此时机速定并州,岂非白费了这数年的心血?”
“至于说上党一地,只要将军下定决心,邓士载一人足以应付,无须其馀将军增援的。”
“倒不如让各将扬声于别处,以此策应邓士载稳固上党,说不定有奇效。”
“提议赵征北继续北伐,也是这个意思。”
麋威听得连连点头。
他本身也有类似的构思。
不过是例行找人商量,查漏补缺罢了。
但没想到谯周居然在兵法和地理上有所精进,思路清淅。
所以这位是属于大器晚成的类型?
微微惊喜一下,麋威便即刻回信赵云,让他继续北上。
唯一要求是动静要闹大一些。
借此分散曹睿对上党的注意力。
继而又减少羊突然翻脸的风险。
就在赵云半佯半实北上雁门之际。
河南的关、张二将同样加大了对洛阳城的攻势不过对于守城的张邻来说,其实并不值得震惊。
因为他已经在洛阳困守了两年,见识了河南之地沦陷于汉军的全过程。
对于洛阳城还能守多久,守到什么时候,早就有所预期。
无非是想保存晚节,免得落得跟于禁一般的下场罢了。
至于说效仿徐晃当初火烧新野,不给汉军留下一粒谷一寸布。
他倒是有考虑过。
只是做不到。
今时不同往日了。
现在已经不是曹魏雄霸北方的那个年代。
只要眼不瞎,耳不聋。
洛阳谁人不知汉军早晚能进入洛阳城?
那为什么还要乖乖听话,任由曹魏官兵摧毁自家的一切呢?
大不了逃到城外投降关羽张飞呗!
天下谁人不知汉军厚待归降者,且从无“围而后降者不赦”的说法?
就磨呗。
互相消磨下去。
直到魏军彻底支撑不住,然后箪食壶浆喜迎王师入洛。
这就是眼下洛阳上下的普遍想法。
也是城外汉军默许的状态。
更是张邻早就认清的现实。
没什么好惊讶的。
不过,就在这位大魏元勋老将打算继续躺死到底的时候。
某日清晨的一声惊天巨响,还是在他枯寂的心湖里掀起了一丝涟漪。
洛阳宫里那座高峻的陵云台,也是曹丕生前最喜爱去游玩的建筑之一。
倒塌了。
“怎么塌的?”
张郃望着一群惊慌失措的宫人,皱起了眉头。
“许,许是因为风太大。”
一道虚弱而阴柔的声音响起。
张郃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因年迈而被留下守宫的小黄门。
必须说一句的是,小黄门并非指人年纪的大小。
而是一种正式的宦者官称,隶属少府,秩六百石。
在宦官里算得上中层。
而张郃见他是宫中老人,自然没有多疑。
直到一道质疑声从旁响起:
“此言大谬!”
“两年前车驾离开洛阳前,陛下曾以此台根基不稳,恐其倒塌伤及宫人,所以曾下诏请工匠加固。”
“怎么加固前风吹不倒,加固后反而倒了?”
“我看分明是有敌军细作潜入城中,欲谋害左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