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鼠目寸光(1 / 1)

曹魏为什么要优先复灭吴国?

这个问题以后世经验来看,其实是不成立的。

所以麋威先前一度没往这个方向去想。

首先,从最基本的“分而击之”的军事逻辑出发。

曹魏最理想的局面是坐山观虎斗。

看着汉吴两个对手互相消耗,然后捡漏。

其次则是先与其中一方结盟,然后合作消灭另一方。

早前曹丕册封孙权为吴王,正是存了这种心思。

所以在孙权一方看来,他们是一个可以左右逢源的角色,不应该被首先针对的。

毕竟他们从未提及兴复汉室,更没有喊出“汉贼不两立”的口号!

然而,随着季汉去年在关西之战的全面胜利,天下三分的局势,忽然就变了个模样。

在此之前,是魏最强,吴居中,汉稍弱。

在此之后,魏虽有削弱,国力仍居首位。

但汉吴之间的强弱关系。

已经彻底反转过来。

再考虑到山河地理、人口粮食、交通便利等等客观因素,包括季汉对关中的全面包围军事态势。

魏国在扬州方向的军事潜能,已经全面强于关中方向。

那在一个己方实力最强的战场上,对付一个实力最弱的对手,不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实际上,麋威现在回过头去想。

早在去年冬天曹休南下,曹魏君臣就已经有了这个计划。

只不过当时曹休的计划是先取皖城,再一步步将孙权赶回江南,继而渡江攻取建业,彻底肢解江东政权。

而如今步步蚕食的机会已经错失。

便干脆直接针对孙权这个江东之主。

谁让孙权头脑一热,亲自北上合肥了呢。

来都来了。

总得试一试吧?

总之,一场相对坦诚的交流之后,此前各种似是而非的猜测、迷雾,此刻都已消散。

前途何在,出路何在,已经清淅。

接下来便是行动。

麋威直言不讳道:

“此战因为你方的疏忽,主动权已经掌握在我方。”

“所以夏口的得失,我可以暂时搁置。”

“但后续如何进军,必须以我为主。”

陆逊闻言默然数息,道:

“我守,你攻。”

“可。”麋威点头。

又道:“文聘如何?”

陆逊:“你待如何?”

麋威:“江夏有多少战船?”

陆逊微微一怔,忽而翘嘴道:

“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

偃月城的残墙上。

文聘驻足眺望大江大河。

脑海中尽是建安年间的金戈铁马。

直到养子文休上来,才回过神,指着脚下的残垣断壁,道:

“此城当年扼守夏口,可当十万兵。”

“为何黄祖还是输给了孙权?”

文休知道养父当年在刘表麾下,名位是低于黄祖的。

而为将者,哪有不攀比的?

便理所当然道:

“黄祖听信谗言,重用小人,远离贤人,故而落败!”

“若当年是大人镇守此地,必不会让孙权得逞!”

然而,文聘并未受用这番吹捧,反而失望道:

“我现在确定,你的智量确实不足以匹敌麋威陆逊,此番若能立下大功,我便向朝廷求一个荫子的郎官,往后你就去洛阳闲享富贵吧!”

随后不理会颓然失落的养子,自顾自道:

“黄祖晚年虽然昏聩,但他到底只是一地守臣,怎能将所有失败的罪责都推诿于他身上?”

“便是我文聘,自问一直克己奉公,兢兢业业,最终不也只能降了曹公?”

“若说这荆州之失的罪魁祸首,难道不应该是我和黄祖头上的那位镇南将军刘景升吗?”

文休只能连连称是。

“儿啊!”文聘抓住养子的手。

语重心长道:

“这天下得失,本不在一城一地,一将一城。”

“在于人心大势,在于执掌神器的人君。”

“若主君庸碌,便是手下皆英才,又如何能得天下?”

文休若有所悟,请教道:

“敢问大人,如何得知主君贤明还是庸碌?”

便见文聘指着眼前的江河,道:

“若主君贤明,就不该在危急关头,只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文休目光随之望去。

原来此时夏口的江河水面上,汉吴两家战船云集,隔江对峙,剑拔弩张。

更夸张的是,自汉水上游来的汉军,还在水面上打下木桩,挂起横索,以此阻断吴船进入汉沔。

这也是文聘父子为何攻城失利后,敢于留下观望的原因。

无须刻意挑拨,刘孙两家就因为一座城干起来了。

什么叫鼠目寸光?

这就是!

文聘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早些来夏口。

谁能想到刘孙之间的嫌隙,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不过。

就在父子各有所得之际。

一骑探马自大江下游急速驰来。

文休不敢怠慢,快步下去迎接。

片刻后,一脸凝重返回,对养父道:

“诸葛瑾攻破蕲春治城,斩杀晋宗!”

“我们先前留下的两千兵或是战死,或是投降,只有三四百人得以逃归!”

文聘闻言,久久不能言。

这都是自己一手练出来的子弟兵。

就这样葬送在敌境,如何不心疼?

只能安慰自己,一切都是为了胜利。

这时文休迟疑道:

“大人,那诸葛瑾虽然号称江东智士,但你曾说他不以剧才应变见长,此番何以破城这般迅速?”

文聘本想说以晋宗的能力,诸葛瑾收拾他还需要什么剧才应变?

但下一刻,目光扫过江面上对峙多日的汉吴战船。

心中莫名有不好的预感。

回头道:

“攻破蕲春的吴将,确实是诸葛瑾吗?”

文休一怔,旋即回转城下去盘问那探马。

等他气喘吁吁地三度登城时,尚未来得及开口,文聘已经斩钉截铁道:

“破蕲春的必是陆逊,留守此地的才是诸葛瑾!”

“你别管吴人,派斥候过江探探麋威的去向!”

文休再次一怔。

啪!

文聘一马鞭抽打在他腰上:“快去!”

文休只能再次领命而去。

这次过了小半天才折返。

而此时文聘已经走下了残城。

人马整装待发。

“我想明白了,既然陆逊不在,麋威多半也不在!”

“你再去问一问北道上的斥候,是否有蜀贼的动向!”

但这一次,文休没有领命,只站在原地喘息不停。

文聘不悦,又是一鞭子抽来:“你不听我军令吗?”

文休又猛喘了几下,才道:

“非不听令。而是儿子已经问过,入夏后北道泥泞,探马难以远出,只能确定安陆以南大概没有汉军动向。”

安陆以南没有……那就是安陆以北很可能有了?

文聘扭头看了看身旁的汉水河道。

木桩、缆索,战船,密密麻麻。

这个丰水时节,汉军在河道上弛骋往来,速度一点不比他的骑兵慢。

早该想到的!

这一刻,文聘恨不得一鞭子抽打在自己身上。

本以为那两个聪明人彼此针锋相对。

没想到是在联手做局。

鼠目寸光之人。

原来是我!

而文休见养父如此型状,哪还不明白发生什么。

一时惊惧不安道:

“若麋威不在此地,会不会去了……武胜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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