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王庭。
大帐之中，阿那瓌用手轻轻抚着那支被制作成金箭的箭矢，就象是在抚摸着身上陈旧的战痕。
阿那瓌有些意外，秃突佳为何如此迅速？
“为何？”
“大野爽率万骑已至云中城！”
如今柔然的王庭驻地在武川镇，离云中城不过两百多里，快的话便是带着万馀骑兵只需要三日就可以到达。
“定盟之事如何？”
“那土地和开市之事如何？”
在阿那瓌的心中，他如此伏低做小自认为弟，自然是要有代价的。
阿那瓌让铁勒、突厥、契丹、室韦诸多部族听命，又通过与嚈哒人结盟在西域站稳 脚跟，连通 草原商路获得 大量的财货，一举重振 柔然的威势。
可阿那瓌不能止步于此！
他必须要让柔然更加强大。
这种强大不光在于子民、牲畜的数量，还有便是威信！
草原上的撑犁孤涂，一令而下，北至极北，东达沧海，西逾葱岭，南下河朔，这广大的地域中，所有的部落，都会听令而行。
阿那瓌远远做不到，他麾下的柔然汗国也不及当年的匈奴。
阿那瓌想要成为这样的万王之王，可事实发展却不如他所料。
柔然人大举南下，物资短缺，所缺少的资源都需要从南面获得。
当初朔州一战，阿那瓌被宇文泰击退，他并没有能够如战略预想之中的获补于云朔，而且，战备也消耗 许多。
六镇之乱后，曾经将柔然压制的喘不过气来的六镇体系土崩瓦解，可残躯依旧在。
打不过，那就暂且言和，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从阴山之北南下的信道很多，可到达前套平原的主要是两条。
从武川南下便是白道，从怀朔南下便是五原，可白道城和五原城都不在阿那瓌手中。
这两条道路，阿那瓌至少要掌控一条。
不过，秃突佳却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
“什么事情都没有办成，你回来作何？”
秃突佳却没有因此有所退却，而是道：
“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如何如今就出现 ？”
“你确定不是冒名顶替？”
“不会，我查验过，她身上的刺青做不得假，的确是我郁久闾氏的族人！”
“既如此，将其接回来吧！”
“恐怕不易！”
“何意？”
秃突佳的面色有些难看，有些欲言又止。
“何事如此？”
阿那瓌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女儿经过这么多年的流离，有些不堪的过往，做好 心理准备。
可秃突佳的话却让他更加困惑。
“阿麋很好！”
“那是为何？”
经过阿那瓌这一连串的逼问，秃突佳还是说 出来。
“大野爽说要为阿麋择婿，要草原上各部的年轻子弟带着聘礼前去云中，择优而取。”
“我女儿，他凭什么给择婿？”
“本汗不首肯，倒要看看这草原上哪个部落敢派人去！”
秃突佳看着信心满满的阿那瓌，小心翼翼的。
“可汗，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
“大野爽说若是这草原上没有一个豪杰配得上阿麋，就将她嫁给李神轨。”
“……”
——
云中城。
李爽站在云中城的城墙上，眺望东方，城外的田垄上只剩下 一些秸秆，尚未收取，眼看就要有一场雨下 ，一群柔然奴正奔向田垄，收取秸秆，田垄之旁的兽栏，成百上千头的牛羊也被牧人驱赶 回去。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李爽缓缓吟哦。
不过，谁也没有说话。
一滴雨水落下，身着金色龙纹黑服的李爽抬头看 看，道：
“请各部可汗，赴宴吧！”
“诺！”
李爽离开后，众将都在议论着，刚刚李爽念的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阿光，大王刚才念的这首诗是什么意思？为何大王话语之中隐隐有哀叹之意？”
“这朔州啊，在秦汉之时分为云中郡和定襄郡，曾经是秦军和汉军北上打击匈奴的聚集地。”
“然后呢？”
“如今柔然南侵，其势甚大，主公是在担忧啊，若是有李广这样的骁勇之将，区区柔然人又有何可惧的呢？”
斛律光说完，众人恍然大悟，尤其是侯莫陈崇，很以为然。
“如李广这般的古之名将，这说的或许是我吧！”
众人寻着笑声而看，但见侯景在一旁，脸上露出 揶揄的表情。
侯莫陈崇看着，有些怒意，问道：
“你是在嘲笑我么？”
“别误会，我可没有一点嘲笑你之意！”
“那你何故发笑？”
面对怒目圆瞪的侯莫陈崇，侯景笑道：
“以你老兄的能耐，比肩李广又如何，便是白起、韩信，遇到 你，也只有甘拜下风啊！”
侯莫陈崇气愤不已，指着侯景，骂道：
斛律光在旁劝道：
“为何？”
“这还不明白么，李弼以克定灵州之功，升 上大将军，他能看得顺眼？何况……”
“何况什么？”
“下一个升上大将军的人，不是他，就是高昂，要么就是你 ！”
看着侯莫陈崇诧异的样子，斛律光一笑。
“侯景，你这个怀朔人！”
……
“他们说我什么呀？”
“大将军，斛律光说你嫉妒李弼！”
“哼，一帮庸才，自诩聪慧！”
“那大将军在笑什么呢？”
“他们如何能明白大王之英才，还担忧柔然，那阿那瓌算个屁啊！”
索超世身为谋主，以谋划为长，可与侯景这位主公相比，有时候却少 几分临机应变的谋略和机敏。
“那是？”
侯景双手负后，目望远方，不怎么高颜值的脸上露出 深沉之色，道：
“以前的阿那瓌的是多么淳朴的人，是那种所有的鸡蛋都会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朴实人！”
“那如今呢？”
说着，侯景叹息道：
“人心不古啊！”
“什么话，那能叫抢么？”
“那是？”
“那是我等王师吊民伐罪，将草原万千部落从柔然人的魔爪之中解救出来，从而获得的一点微不足道的报酬罢 ！”
对于索超世的表现，侯景很满意，又问道：
“斛律光还说下一个上将军若是侯莫陈崇，大将军必然心生不满，故而嘲笑！”
“大将军？”
“大将军，难道斛律光说的……”
“你说说，论资历，论对大王的忠心，论才能，论长相，我有哪一点比不过李弼，还有那个侯莫陈崇，一个武川小崽子，居然爬到跟我一样 ！还有那个慕容绍宗，日日跟在大王身边，待得时日比我都长！”
“……”
……
云中城。
雨下得越来越大，厅堂之中，各部可汗聚集，宴会正酣。
“此时此地，谁人起来和歌？”
李爽醉醺醺的，一声呼喝，却见侯景站 起来，红红的脸上兴奋极 ，唱道：
“大风起兮云飞扬……”
“今儿不唱《大风歌》，唱些别的！”
“唱的好，当满饮此杯！”
众人喝完，李爽摇摇晃晃的，几乎就要醉倒 ，便在此时，屋外传来 一声通报。
“大王，白道急报，柔然主阿那瓌率军南下，说是要向大王讨要白道、五原之地！”
要知道，敕勒川可流经这片土地啊！
这歌才刚唱完呢！
“蠕蠕贱种，安敢如此！”
斛律金这一声，也引得云朔一众部落首领的愤怒！
李爽却是一笑。
“前些日子，本王为北地之安，欲与那柔然主约为父子，谁知他不从，只肯为弟，欲以兄侍本王。他还遣人来问本王要云朔之地，本王不给，他今日却自己来讨 ！”
斛律金高声道：
“大王但欲一战，我斛律部无有不从！”
斛律金表态完，其馀大小可汗也是拱手道：
“大王但有所命，我等无所不从！”
李爽道：
“如此，尔等各聚兵马，来此云中。另外，召集东西敕勒各部来此！”
“诺！”
李爽说着，身体摇摇晃晃的，打算离开，侯景一脸笑意的上来搀扶。
说着，便在侯景幽怨的目光之中，李爽让没怎幺喝酒的慕容绍宗将他搀扶回去 。
“大王，你这是……”
“大王，阿那瓌率军而来，该如何应对？”
慕容绍宗当然不会认为李爽说的亲是指他，随问道：
“认亲，阿那瓌若是不愿呢？”
李爽没有回答，只是笑道：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