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划破夜幕。
车内,短暂的死寂后,司湛晃了晃有些嗡嗡作响的头。他眼神锐利如鹰,没有丝毫慌乱,只有彻骨的寒意凝聚在眼底。
“湛总,你怎么样?”保镖反应极快,强行拉开车门,浓烈的硝烟般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没事,小问题。”司湛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仿佛刚才经历的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颠簸。他利落地脱下沾染了血迹和灰尘的高定西装外套,动作迅捷而精准地钻过变形的车厢,探身查看驾驶座。
司机已因剧烈的撞击昏死过去,软软地趴在方向盘上。
司湛眼神一暗,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司机拖抱出来,安置在后座,沉声对保镖下令:“把衣服给他穿上,立即送去军总医院,全力抢救。” 他的话语如同淬冰的利刃,不容置疑。
保镖瞬间领会了他“金蝉脱壳”的意图,重重点头,接过那件象征着身份的外套,迅速裹在司机身上,随即如同猎豹般将人转移至另一辆看似普通实则为特种改装的车辆上。
司湛看了眼那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军总医院疾驰而去的车辆,眼里闪过杀意。
几名化身保镖的特警迅速构筑起警戒圈,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司湛快速套上昏迷司机那件普通的外套,弯腰钻入一辆不起眼的警车。
“将人提过来。”他靠在座椅上,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车厢内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分。
肇事司机被两名特警拖拽过来,那人浑身酒气,神志不清,脸上带着亡命之徒特有的麻木与癫狂。
“初步判断,醉驾。”一名特警汇报。
司湛冰冷的视线在那肇事司机身上停留片刻,如同在看一件死物。“把周围一公里的所有监控录像,立即复原传给我。还有,刚才帮他拦截、制造机会的那两辆掩护车辆,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查出来!”
“是!”
特种保镖留下两人处理现场,应付即将到来的交警,其余人则护卫着警车,悄无声息地汇入车流,迅速离去。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撞车现场,无声诉说着刚才的凶险。
军总医院,抢救室外的走廊。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弥漫着消毒水与无形压力的混合气味。
灯光惨白,照在每个人紧绷的脸上。
裴行俭背着手站在窗前,身形挺拔如松,但紧握的拳头上凸起的青筋,泄露了他内心的震怒与焦灼。接到车祸消息时那一刻,他几乎捏碎了手中的钢笔。
整个抢救楼层已被完全封锁,荷枪实弹的特种兵面无表情地守在各个出入口,气氛肃杀。国内最顶尖的创伤专家被尽数召集于此,手术室上的红灯刺目地亮着,像一颗悬在每个人心上的滴血心脏。
脚步声匆匆响起。
司锦年疾步赶来,一向沉稳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惊惶与苍白。“裴行俭,阿湛他……”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怎么样了?”
裴行俭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推开旁边一间空置的病房门,示意他进去。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裴行俭递过一支烟,司锦年接过,点燃的手微微发抖。烟雾缭绕中,两个位高权重、平日里甚至有些龃龉的男人,此刻因为同一个至亲之人,暂时放下了所有成见。
“手术室里的是阿湛的司机。”裴行俭吸了一口烟,声音低沉,“他在御泉庄,老爷子刚来过电话,人无大碍。”
狭小的病房内陷入沉寂,只有烟丝燃烧的细微声响。
两人的脸色在烟雾中明明灭灭,眼底翻涌着的是后怕,是愤怒,更是即将席卷而来的风暴。
良久,司锦年掐灭烟头:“既然阿湛没事,我就先走了,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辛苦了。”裴行俭颔首。
司锦年走到门口,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声音却异常清晰坚定:“阿湛,也是我的儿子。”
裴行俭目光微动,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无需多言,一种基于血脉亲情的临时同盟,在这一刻无声达成。
门被拉开又关上,司锦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裴行俭重新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眼神冰冷如铁。
御泉庄,司湛卧室。
灯光被调成了柔和的暖黄色,但室内的氛围却依旧凝重。
司湛半靠在床头,额角的伤口已经过初步处理,贴着一块白色纱布,脸色因失血和脑震荡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没有丝毫虚弱之感。
裴老爷子拄着拐杖,挺直脊背站在床边,平日里温和的面容此刻沉静如水,浑浊却锐利的眼睛里蕴藏着滔天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他紧紧盯着关医生的每一个动作。
关医生小心翼翼地为司湛做着详细检查,听诊器滑过胸膛,手电筒查看瞳孔,动作专业而轻柔。
“老爷子,”关医生结束检查,转向裴道衍,恭敬汇报,“湛少爷吉人天相。轻微脑震荡,需要静养。额角是皮外伤,未伤及骨骼。内脏经仔细检查,确认无损,真是万幸。”
裴老爷子紧绷的下颌线这才微微松弛了一丝,但语气依旧不容置疑:“好。今晚你就住在这里,每隔两小时过来看看情况,辛苦了。”
“是,老爷子。”关医生躬身应下,提着药箱退了出去。
卧室里只剩下祖孙二人。
“爷爷,我真的没事。”司湛抬眸,试图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安抚老人,却牵动了额角的伤口,细微地蹙了下眉,“关医生年纪大了,让他熬夜守着,我受之有愧。”
裴老爷子走到床边,坐下,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握住司湛的手,那力道传递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难以抑制的愤怒。“我裴道衍的孙子都敢动!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声音不高,却带着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煞气。
司湛反手握住爷爷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拍抚,冷静地安抚:“何家这是狗急跳墙了。不怕他们动手,就怕他们一直蛰伏在暗处。爷爷,父亲那边已经布置好了,我的诱饵已经做完,接下来,就看父亲如何收网了。”他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计划,唯有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冷冽,可见他心中的狠厉。
“嗯,你爹谨慎多年,也该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了”,裴老爷子轻拍他手背,慈爱道:“安心养伤,天塌下来爷爷跟你爹顶着。”
“谢谢爷爷。您先去休息吧。”司湛眼眸变得柔和。
裴老爷子离开没多久,司湛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叔叔”二字。他迅速接起,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叔叔。”
电话那头,司锦年平稳的声线传来,但那平稳之下,是极力压抑的关心:“还能说话吗?感觉怎么样?”
“我无大碍,就是额角破了点皮,稍微影响了点颜值,养养就好。”司湛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试图缓和气氛。
“你那张脸,就算破了相,也一样勾人。”司锦年配合地调侃了一句,但声音随即沉了下来,转入正题,“刚得到确切消息,陈家也参与了这事。”
“陈家?”司湛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被凝重取代,“陈家是何广汉的人?”他快速在脑中过滤着各方关系。
“不算,但是向天齐的心腹。”司锦年点明关键。
司湛眸色瞬间沉如深潭,内里似有狂浪翻涌,声音也冷了几分:“向天齐……他还是选择站到了对立面。”
这是一个极其关键的信号。
“向天齐有没有亲自下场还不好说,他向来喜欢躲在幕后。但总归不是我们的盟友。这事你爹也知道了。裴、向两家多年来井水不犯河水,谁都想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依我看,向天齐跟你爹正面交锋的可能性不大,他更擅长推波助澜,火中取栗。毕竟到了那个位置,一步踏错,满盘皆输,他不敢不谨慎。”
司湛沉默一瞬,快速消化司锦年带来的信息,大脑飞速运转,权衡各方利弊。几秒后,他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司悦这两天在哪?”
司锦年何等敏锐,立刻捕捉到他话中的深意,语气骤然变得冰冷:“你是怀疑……有人会对她出手?”
司湛:“前几天听边彻提过,他查到有一波身份不明的人好像在跟踪司悦。我已经加派了人手,明里暗里保护她。只是她那没心没肺的性子……防不胜防。叔叔,让她来御泉庄吧,就说我受伤了,需要人陪着说说话。”
司锦年当即应允:“好!这样我也能放心些,省得操心一个还要时刻惦记另一个。”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感慨,“这次,你算是彻底把我架到火上烤了。”
司湛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惭愧:“叔叔,对不起,把您也拖进来了。”
“身处权力漩涡,没人能真正幸免,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司锦年看得透彻,语气反而平静下来,“不过,我这回亲自下场,只是因为你司湛。我可不会给你爹裴行俭半分情面。”他最后不忘强调一句,带着属于司锦年特有的傲娇。
“谢谢叔叔。”司湛心中暖流涌动,语气诚挚。
“真想谢我,等这事了了,就把你藏着的那个女朋友堂堂正正接到京城来,让我早点享受含饴弄孙的乐趣,那才叫谢。”司锦年语气缓和,带着长辈的调侃。
司湛失笑:“……我尽力。”
“行了,不打扰你休息了,好好养着。”司锦年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司湛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冰冷。
电话那头的司锦年,同样面色阴沉,眼神晦暗如深渊。
棋局已全面展开,落子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