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招啦!”少女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得逞的淘气。
贾芸脸上则有些挂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奋力的使出一记扫堂腿。
璎珞却如同蝴蝶穿花般轻轻一跃,足尖在他膝上一点,借力翻身落在他身后。
贾芸只觉膝上一麻,自己还没站稳,后背已被她轻轻一拍。
“三招已过。”少女的声音忽然认真了几分,“喂,小心了。”
话音未落,贾芸只觉眼前一花,少女的身影已如鬼魅般绕到他左侧。
他慌忙格挡,却扑了个空,右肩结实实在挨了一掌。这一掌力道不大,却精准地打在关节处,整条手臂顿时酸麻难当。
“这是‘絮影手’。”少女一边出招,一边竟还有闲遐讲解,“讲究的是虚实相生,避实击虚。”
贾芸咬牙再战,可无论他如何进攻,少女总是能以毫厘之差避开,并偶尔反击必中他要害。
几个回合下来,贾芸已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而少女却依旧气定神闲,好似连呼吸都不曾乱过。
“喂,那个谁,还要继续么?”周璎珞笑问间的那双眸子在光中熠熠生辉。
贾芸被她这态度彻底激起了火气,低喝着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这一次,少女没有躲闪,而是迎着他来势,素手如穿花蝴蝶般在他胸前轻轻一按。
这看似轻飘飘的一掌,贾芸却如遭重击。
他的胸口瞬时传来一阵闷痛,喉头一甜之下竟咳出一口血来,跟跄着后退间手臂下意识一抡一摸,竟无意间抓了下少女的翘臀——指尖触及之处,竟是意想不到的绵软丰盈,隔着薄薄的衣物也能觉出那饱满的弧度与弹性。
少女也是先是被他这一碰惊得浑身一颤,霎时霞飞双靥,连那白淅到透明的耳垂都染上一抹胭脂色。
只是这时的她仍旧强自镇定地清了清嗓子:“比武过招,难免难免肢体相触”
只是话说着说着,少女那声音却不由自主低了下去。
待见到贾芸此时半死不活的表情,她脸上的红晕顿时被惊慌取代,这才慌慌张张跑上前:“你、你没事吧?我、我不是存心的扯平了啊咱俩”
贾芸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苦笑着摇头:“不怪姑娘,是在下学艺不精,自不量力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肌肤胜雪并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娘子,心中震撼无以复加。自己这次拜师或许还真的是赚了?
这时周老爹才慢悠悠地从屋里踱步出来,他看了眼贾芸衣襟上的血迹,又看看一脸愧疚的女儿,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不妨事,些许淤血罢了,引发出来反倒是好了。咱们习武之人,哪有个不磕着碰着的道理?”
一旁愣在原地的少女这才故作轻松的走开,只是转身刹那,却听见她低声絮絮叨叨:“要死了,要死了这呆子”
那呢喃声似乎会染色,连她的颈子都泛起一阵阵粉色。
周老爹不去理会女儿反而转向贾芸,难得正色道:“你小子如今可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了?我这丫头片子这套‘絮影手’,等闲三五条汉子近不得身。你一个刚扎马步的雏儿就敢伸爪子,胆子倒是不小,只是这眼力价还得练练。”
贾芸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却心服口服躬身道:“师父教训的是,弟子知错了。”
“知道错了便好。”周老爹打了个哈欠,随手指了指墙角一根约莫一丈长且锈迹斑斑的铁棍,“去,把那劳什子拿起来。”
贾芸依言走过去,双手握住铁棍中段,他虽觉沉重但用力之下倒也提了起来。
周老爹心里一竟,这瘦弱的身子骨居然还是有几把力气的,这倒是人不可貌相。不过他却还是摇头:“不是这个拿法。攥紧了最后那一截儿,双手握住,平举起来。”
他指了指距离棍尾仅半尺的位置。
贾芸一愣,这怎么拿?不过他还是依言改用双手,握住那指定的短小末端。
这一下好了,重心陡然前倾,使得那原本尚可承受的重量仿佛瞬间增加了数倍!贾芸咬紧牙关,额上青筋暴露,用尽全身力气也阻止不了手臂剧烈颤斗。
他才勉强将铁棍前端抬离地面半尺,便再也支撑不住,“哐当”一声脱手砸在地上,手腕更是传来一阵撕裂般的酸疼。
“寻常提起,靠的是膀子上的力气。”周老爹淡淡道,“这般拿法,磨的是腕子和指头上的功夫,还有对劲道分寸的拿捏。几时你能单凭末梢平举过肩,纹丝不动撑过半柱香,这根基才算入了门。接着练罢,每日除了用木棍刷花枪之外加之这一项。”
接下来的日子,贾芸便在这枯燥与痛苦中循环。
那根锈铁棍成了他最大的折磨,每一次尝试,手腕、小臂都如同被烈火灼烧,又似有无数钢针穿刺。
初时连抬起都困难,三五日后,竟也能颤斗着维持片刻。这倒是让众人有些刮目相看,而贾芸也深知那是自己异于常人的体质所制。
如此过了好些天的一日午饭后,周琬琰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轻声问父亲:“爹,我看芸哥儿这般下苦功倒是欣慰。可他终究是年纪大了,筋骨难开。您破例收他,难不成真图那五百文贽见礼?”
周老爹眯着眼,嘬了一口粗茶,这才悠悠道:“丫头,你爹我半辈子江湖浮沉,靠的岂止是拳脚?那日我观他形貌,虽眼下窘迫但那眉宇间却隐有瑞气,是块蒙尘的朴玉,将来未必不能成器。况且,那五百文我都还没收到哩。”
周老爹接着又继续说道:“你可还记得早年我有一日福至心灵,然后给自己批的八字?说是‘吾五十后当富贵,不知富贵何自?’。话虽如此,但我却不知福从何来。如今看来,说不定就应在这小子身上。”
周琬琰顿时恍然,却又蹙起秀眉:“只是…我瞧璎珞这些时日与他相处。我那妹妹这话也多了,笑也勤了,小女儿情态毕露。这丫头心性单纯,我怕她…”
“怕她动了痴心?”周老爹呵呵一笑,连忙摆摆手,“你且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那丫头如今只当他是个耐摔打的沙包罢了。”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即便日后真有什么,倒也是无妨的。我且打听过了,芸哥儿虽是贾府远支,家道艰难,终究是国公之后,门楣清白的很。配咱们这样的人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不过,说起这小子,我倒要叹他一句天才亦不为过。你可知他悟性如何?那铁棍练腕,常人七日能稳住不脱手已是难得,他第一次竟已能抬起数息。更难得是那份筋骨天资,一点就透,一学就象,竟是块内家胚子。”
周老爹话锋一转,神色间竟带上了一丝罕见的感慨与惋惜:“可惜了,真真可惜了。若早得五六年,哪怕三四载,遇上严师打下底子,凭他这份资质,将来武艺未必不能成个高手。如今…终究是眈误了,好年华已过,筋骨渐硬,日后便再勤勉,成就终究有限。”
周琬琰还是第一次听父亲如此盛赞一人又如此惋惜,也是不由地怔住了:“他…竟有这等禀赋?”
“这倒的确是块上好的材料。”周老爹点点头,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不过也无妨,我教他,本也不指望他成就什么绝世高手。在这世道,学几分安身立命的本事,将来彼此有个照应,便是够了…”
周琬琰这才放下心来,轻声道:“爹爹既深思远虑,是女儿多嘴了。”
父女二人正说着间,贾芸和周璎珞一同从院外走了进来,显然是刚结束午间的练习。璎珞额上还带着细汗,一进门便好奇地问:“爹,你们在说啥呢?”
周老爹瞥了她一眼,连忙岔开话题:“正要说你们。既然芸哥儿入了门,称呼上也得有个章法。我随意,仍叫他芸哥儿便是。你们姐妹,算他引路师姐,他便称呼你们一声师姐也是应当。”
贾芸闻言立刻机灵地上前一步,对着周琬琰躬身一揖躬敬道:“大师姐。”
然后他又转向周璎珞,同样行礼道:“小师姐。”
周琬琰被他这声“大师姐”叫得微微一怔,随即莞尔点头应了。
周璎珞却乐开了花,一双美眸弯成了月牙,故意背着手挺直了腰板,老气横秋地应道:“恩,师弟且起来罢!往后功夫上有什么难处,只管来问你小师姐!”
那娇蛮俏皮的模样,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贾芸也从善如流笑着应道:“是,谨遵小师姐教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