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魂穿红楼(1 / 1)

大汉。

天佑五年,腊月初一。

神京,西城。

荣国府那朱红高墙旁的西廊下,右拐过石门牌坊,径直往里走到头,蜷缩着一座寒酸的小宅院。

腊月的寒风像刀子一般,刮过廊下又钻进窗棂。屋内那点豆大的烛火被吹得忽明忽暗,随时都要熄灭似的。

这冰寒的屋内仿佛一切都是陈旧的:脱了漆的木床,缺了角的方桌,嘴儿开裂的瓷壶,还有那四条腿儿都不一般高的木椅。

而此时烛光下,十四岁的贾芸裹着一件浆洗发白的旧棉袍伏在案前奋笔疾书。

他的手指冻得红肿,几处关节生了紫红的冻疮,握笔时都带着僵硬的刺痛。但却恍若未觉似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笔尖。

贾芸在那粗糙的纸页上留下一行行清瘦工整的字迹——那是他从宝二爷那处借来的《性理大全》和《四书章句》,需得抓紧抄录下来。

只是这般辛勤若叫廊下那些平日一同顽耍的贾蔷、贾芹等人瞧见了,怕要嘲笑他转了性,竟学起那起子“禄蠹”的营生来。

“芸哥儿,快歇歇眼吧,手……手都要冻坏了!”母亲卜氏端着一碗几乎看不见热气的温水进来,一眼就又瞧见了儿子满手的冻疮,眼泪立时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落,“那点子竹炭,你也不知留些自己取暖。这般拼命,身子如何熬得住……”

“娘,不打紧的。用那炭换了这些纸笔蜡烛,已是值当的。话往回说,往年冬日里,咱们屋里何曾有过炭火?不也这么过来了。宝二叔心善才给了点,只是那点竹炭本也没多少,一两个日夜的光景也就烧完了。”贾芸放下笔温言宽慰。

同是贾府子弟,这境遇却是云泥之别。有的锦衣玉食,月例丰厚;有的,却只能在这高墙根下的黄泥地里刨食。

贾芸父亲早逝,那点本就不丰的家产,早被族中如狼似虎的亲友们耗散殆尽。如今,只馀他与母亲卜氏孤儿寡母相依为命,真真是应了那句“巧媳妇做不出没米的粥来”。

说来也是讽刺,顶着“贾府正派玄孙”的虚名,在这人情冷暖的深宅大院里,竟是半分实惠也无。

卜氏看着儿子冻得通红的手,又想起家中境况之后尤豫半晌,还是轻声开口道:“芸哥儿,娘知道你有志气。只是……眼瞅着这米缸快要见底了,娘这浆洗的活计,这个月也少了两家……开春后的嚼用,还没个着落。你……你终究也十四了,族里好些你这个年岁的,都去谋个差事了……“

贾芸闻言,心中酸涩难当。

他放下笔,握住母亲粗糙的手温声道:“娘,您的意思儿子明白。儿子向您保证,待到明年二月的童试,儿子定去下场一考。若侥幸得中,便是秀才功名,往后族里也能有些进益。徜若……徜若不中,儿子绝不再耽于书本,立刻就去寻个正经差事做,绝不让母亲再为柴米油盐如此操劳。”

卜氏听儿子说得恳切,又知他向来有主意,只得含泪点头:“娘不是逼你,只是这日子……娘是怕你熬坏了身子,又怕眈误了你……罢了,你既有这志气,娘就是再苦些,也供你!”

望着儿子清瘦却坚定的侧脸,卜氏心头忽然一阵恍惚。她又想起了半年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时芸哥儿为了贴补家用,出了族学后日日外出寻些活计,但那傍晚却迟迟未归。

直到有人慌忙来报,说芸哥儿在回家路上被人用石块砸晕在后巷,那血都淌了一地。她听后疯了一样冲出去,只见儿子面如金纸且气息奄奄的倒在地上,就连之后请来的大夫见状把脉之后都摇头说“准备后事罢”。

这才安安稳稳的过了十年,他怎么就又遇上了这般祸事?

卜氏不信这个命,于是抱着儿子冰凉的身子在夏夜里哭嚎了整整一个时辰,一声声一遍遍地叫唤着他的魂。许是老天垂怜,竟真将贾芸从鬼门关里硬生生拉了回来。

可自那日后,这孩子便象是换了个人。

贾芸伤好后不再提找活计的事,反倒翻出蒙尘的书本,一字一句地重新读了起来。

遇到这般无妄之灾,卜氏自是要求个说法的。可每当她去神京府衙鸣冤,可那些官老爷一听是贾家旁支遇袭的案子,便是百般推诿。

这事至今仍没有下文。

众人起初看到贾芸不去找活计,反倒又开始读起书来,却都是存着看戏的心思的。现在老大了想来要读书,早干嘛去了?况且若真有那天分,早该显出来了,何至于此?

但是众人殊不知的是,那一次意外之后,这躯壳里其实早已换了一个灵魂。前世的贾芸是站在无影灯下的外科圣手,年纪轻轻便享誉国际。

只是后来的一次见义勇为,冰冷的河水却吞噬了所有。再睁眼时,他就成了这荣国府无足轻重的远房子弟,贾芸。

醒来后的贾芸,在理清这具身体的记忆后,看着家徒四壁的窘境,又结合自己对这个世界历史的了解,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科举,是他此生唯一的出路。

如今是大汉的天佑五年……倒与前世的天启五年何其相似。

同样的今上封胞弟为信王,同样的辽东建奴猖獗,甚至同样的还有个名唤魏忠贤的九千岁。

自然亦有不同的,那便是当今天家姓陈,而不姓朱。

可令人惊异的是,元末自陈太祖创建大周之后的历朝帝王与事迹,倒是和朱明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若是用前世的朱明当做镜子来对比的话,那么十九年后,闯王会破京,女真亦是南下,而眼前这座看似烈火烹油般繁盛的贾府,终将大厦倾复。

科举,功名。

这便是在这滔天洪水袭来前,是他贾芸唯一能想到的出路。

一念至此,贾芸不由的自嘲地牵了牵嘴角。前世苦读十几载,好不容易熬出了头。一朝穿越,竟又要从头再来。

眼下贾芸的困境除了备考科举所需的银钱之外,最大的危机还有半年前的那桩莫名的袭击。

贾芸心里清楚,半年前那次事情绝非意外。出事前的几天,他就隐约察觉着有人尾随。更蹊跷的是,神京衙门对此案的推诿态度,明显是有人打过招呼的。

到底是谁想要他的命?

贾芸起初怀疑是府里哪个主子动的手。毕竟原着中这偌大的宅子里的龌龊事可不少,除了门口的那对石狮子,贾府之中似乎就没有再干净的物事了。

东府里贾珍与儿媳秦可卿的那些勾当,琏二爷在外头养着尤二姐,王熙凤放印子钱逼死人命,贾赦为了几把扇子逼得石呆子家破人亡……

诚然,此时以上的种种尚未发生,但也能对贾府内的腌臜可见一斑。

但昏迷前听到的那句充满鄙夷的“就你也配?”四个字,却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府里那些黑心肝的,一个个都见不得咱们好。”卜氏又是抹着泪抱怨道,“前儿个贾芹那小子,故意在咱们门前泼水结冰,害我险些摔着。贾蔷更不是东西,在外头散播谣言,说你去琏二奶奶那处勤快是为了瞧姑娘……”

“好歹……你好歹也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却过得……过得还不如里头那些得脸的奴才体面……”卜氏越想越心酸,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娘快别这么说,”贾芸心下酸楚,面上却故意挤出轻松的笑意来,“您瞧瞧,这每年冬天,京郊那乱坟岗中的冻死骨不知凡几。咱们能有这方寸瓦片遮头,已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只是儿子不孝,累得母亲跟着我一同受苦。”

贾芸抬头看向母亲,这不过三十多岁的妇人,鬓角已见霜色。

贾芸本就不是贾府的重要人物,前世的书中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配角。只是现在的他才知道,书里面的只言片语,压在人的身上那得有多么沉重。

他继续挤出一丝笑意,用轻松的语调安慰道:“娘,您可快别哭了,再哭,可就不美了。您得信儿子,儿子将来定会有大出息。到那时,定给您换上十几个灵俐的丫鬟婢女伺候着,让您出门脚不沾尘,日日只在屋里享清福,把这十几年的苦都补回来。”

卜氏被他逗得又想哭又想笑,一个不察,鼻涕泡鼓了出来。

偌大的人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作势要打他:“你这猢狲,尽是这般油嘴滑舌,没个正形!”

贾芸笑着躲开,但望向窗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沉了下来。除了读书科举之外,他还得防着那未知的凶险。

“就你也配”四个字如同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头。

配什么?

配活着?配读书?配姓贾?

贾芸不再多想其他,重新又坐回那张冰冷的方凳上。可正待他要伸手去拿笔,却发现砚台里的墨,不知何时已凝了一层薄冰。

这功名,他贾芸要定了!

不仅要考,还要考出个名堂来。他要让所有轻他、辱他、害他的人都看看!

烛火摇曳间,映着少年此刻坚毅的侧脸以及他那耳后的三颗痣。

只是,窗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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