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愚之却未立刻离开,而是将目光投向庭院一隅的假山处。
假山阴影处,一道身影滑出,正是早已潜伏在此的李季维。
他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轻松,低声道:“过程比预想的顺利,这周康银,看来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李愚之却没有丝毫放松,而是冷静地分析道:“越是走投无路的人,越要小心。狗急跳墙,兔急咬人。一次交易说明不了什么。黑水帮的压力仍在,他能否扛得住,下次是否还能准时备齐我们需要的药材,甚至……他会不会为了自救,反过来把我们卖给黑水帮或者其他势力,都是未知数。”
对于他来说,周康银此人,因其困境而可用,但也因其困境而不可尽信。
今天的顺利,是创建在对方走投无路的基础上的脆弱平衡。
一旦这个平衡被打破,无论是周康银找到新的靠山,还是被黑水帮彻底压垮,这条好不容易创建的药材渠道,都可能瞬间断裂,甚至反过来成为刺向李家的毒刺。
“那我们……”李季维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凝重。
“我今晚就和十五叔离开武安县。”李愚之轻声吩咐道:“二伯,就麻烦你继续在武安城,暗中留意周康银的动向,还有那个许老三。”
“好。”李季维立即点头。
“最近这段时间,武安城风起云涌的,只怕有大事发生,您也一定要小心。”李愚之接着又叮嘱道。
“你放心,我在这武安城也呆了这么多年了,我会小心的。”李季维答应道。
随即,李愚之又跟李季维吩咐了几句后,便带着东西,离开了后院。
跟李明维汇合后,便如同来时一样,借助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废弃宅院外的黑暗之中,准备趁夜离开武安城。
他们没有选择可能被人注意的路径,而是专挑阴暗、偏僻的巷道小路穿行。
李愚之的精神也是高度集中,任何一点异常的声音,都可能引发他的反应。
主要是这两日的武安县,明面上似乎与往常无异,市井依旧,码头繁忙。
但暗地里,却有一股令人不安的暗流在涌动。
据李季维所说,那天早上在码头上声称目睹了金沙会清理尸体的力夫,今天没有出工。
据说是昨夜与人喝酒,醉酒后失足落水,溺死了。
这种死法,在武安城很多,根本没人会注意,但也很玄。
毕竟,一个肉身境一重的武者,被淹死?
这种死法,就呵呵了!
而且,今天码头上又多了几个陌生的临时力夫。
这一系列的事件,也如同阴云般的笼罩在李愚之心头,不断加剧着他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决心。
经过两个时辰的潜行,当两人踏入山林后,李愚之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也并未选择直接返回三河村,而是带着李明维,一头扎进了更深、更密的山林之中,其小心谨慎的程度,比来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明维脸上也没有丝毫意外,他早已习惯了。
来时走了一天两夜,回时却走了两天两夜。
不过两人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三河村的地界。
当远远望见三河村那在夜色中安静沉睡的模糊轮廓时,两人心中都油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
三河村,李家祠堂。
烛火摇曳,李愚之、李笃行、李慎行三人围坐在了一起。
李愚之将此次武安县之行的经历,其馀包括如何与金沙会搭上线,如何接触并试探灵材阁周掌柜,以及最终达成交易的过程娓娓道来。
当然,对于黑衣人和青铜小镜的事情,他却没有说出来。
这件事情,李愚之不用猜都知道是个麻烦。
既然是麻烦,那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了。
不过当他将布袋打开,露出里面的药材时,李笃行和李慎行两人的脸上,也是涌现出难以抑制的激动和笑意。
“好!好孩子!辛苦你了!”李笃行更是激动地站起身,用力拍了拍李愚之的肩膀。
虽然李愚之没有讲述此行的艰辛,但当他看到跟随李愚之前往的李明维脸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的唏嘘、释然与轻松交织的复杂神情时,就已明白,李愚之口中“顺利”的交易,其背后隐藏的艰辛与凶险,绝非言语所能尽述。
“都是为了李家。”李愚之微微欠身,语气依旧平静。
随后却是话锋一转,神色重新严肃了起来:“两位族老,此次武安县之行,虽然初步达成了预期目标,但从长远来看,还是隐患重重,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李笃行和李慎行对视一眼,也收敛了笑意,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首先是灵材阁周康银这边。”李愚之沉声道:“此人如今困顿,故而依赖我们。一旦他借助我们的元石,侥幸度过此次危机,难保不会生出异心。所以,我们不能将家族的命脉系于他一人之身,必须尽快开辟其他隐秘的药材来源渠道。”
“不错,此事确实需要考虑,而且刻不容缓。”李笃行沉吟片刻后说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们得暗中物色其他的渠道,哪怕价格稍高,或者数量有限,也要创建起来,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此人身上。”
“恩。”一旁的李慎行也是轻轻点头,但随即还是看向了李愚之,问道:“你既然提出此事,想必已有了一些想法?”
“我的想法和三叔公不谋而合。”李愚之点头道:“离开武安县前,我已经嘱咐二伯,让他继续暗中物色和接触其他可能的小药商。”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抛出了一个计划:“而且,这一次给周康银的清单里,我特意添加了几种‘玉润生肌膏’所需药材的种子。”
“种子?”李笃行闻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眼中露出惊异之色:“你是说……我们尝试自己种植?”
李慎行也是眉头微蹙,露出了迟疑之色:“自己种植药材……此事我们过去并非没有考虑过,但最终都因困难重重而放弃了。”
他随即掰着手指,一一枚举难点:“其一,需要灵田。普通土地种植出来的药材,药效微乎其微,徒耗人力物力。可家族仅有的十亩灵田,必须要种植灵稻,那是族人修炼和维持生计的根本,不可能挪用。”
“其二,投入与时间。即便有灵田,种植药材,尤其是达到入药标准的药材,需要持续投入元石或灵肥滋养土地,否则灵田也会逐渐退化。据我所知,一亩灵药田每年维持其品阶,至少需投入上百下品元石。而药材生长周期动辄数年,我们……等不起,也投入不起。”
“其三,管理。药材娇贵,非经验丰富的灵植夫不能照料。我李家如今……并无这样的人才。三个问题,如同三座大山,难以逾越啊。”
李慎行的担忧合情合理,这也代表了家族中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然而,李愚之的脸上却不见沮丧,反而露出一丝成竹在胸的沉稳:“三叔公,六叔公,你们的顾虑,我早已深思熟虑。但你们忽略了一个人。”
“谁?”李笃行和李慎行异口同声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