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时。
武安县北，白沧江码头。
此刻正值午时，因此李愚之耳边，那是一个热闹纷呈。
空气中也是弥漫着河水、汗水、货物以及各种食物的复杂气味。
至于李季维口中的“老刘茶摊”，就设在码头入口不远处的一个角落。
几顶破旧的遮阳棚，几张粗糙的木桌板凳，便是全部家当。
李愚之依旧保持着易容后的中年人模样，穿着一身半旧的棉布袍子，坐在靠里的一张桌子旁，慢悠悠地啜饮着廉价的粗茶。
当然，他也只是看着轻松罢了，实际上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无影盒”随时可以激发，涂了“腐毒膏”的匕首也在袖中。
远处人流中，扮作行人的李明维也若隐若现，以作接应。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李愚之便看见李季维带着一个身材干瘦、眼神灵活、穿着短打衣衫的中年汉子走了过来。
这一次，李愚之才真正看清了李季维的全貌。
右脸遍布着粗糙、暗沉、纵横交错的疤痕，左脸虽相对平整，却有一道极其狰狞的伤疤，深可见骨，彻底破坏了原本的容貌。
这样子，哪里还能跟李愚之记忆中那个虽不苟言笑却面容清癯的二伯联系起来。
不过他还是强行压下了翻腾的心绪，面上不动声色，依旧保持着“刘子烈”应有的、略带拘谨和期待的表情。
“哟，老赵，今天怎么得空过来？”茶摊老板是个满脸褶子的老汉，熟络地跟李季维打招呼。
“带个朋友过来坐坐，谈点小事。”李季维随意地应着。
随后他的目光扫过李愚之，然后对身旁那干瘦汉子低声道：“老许，那边坐着的，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我那个远房亲戚，姓刘。人还算本分，手里的东西我瞧过了，确实不错，你帮忙看看门路，要是能成，少不了你的好处。”
许老三那双精明的眼睛也立刻落在了李愚之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脸上也堆起了市侩而热情的笑容：“好说好说！赵哥你介绍的人，我许老三肯定尽心尽力，绝不含糊！”
说着，他便朝着李季维走了过来。
李季维对李愚之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表情平淡：“刘老板，这位是许老三，许三哥，在码头上人面广，你有什么事，可以跟他聊聊。”
随即，他转向许老三，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聊，我那边还有批货要卸，先走一步。”
说完，也是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混入了码头熙攘的人群中，很快消失不见。
许老三对此也习以为常，一屁股坐在李愚之对面，自来熟地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咕咚灌了一大口，然后用袖子抹了抹嘴。
接着才笑嘻嘻地道：“这位就是刘老板吧？鄙人许老三，在码头上混口饭吃，朋友们给面子，都叫我一声三哥。听赵哥说，您有点好货想出手？”
李愚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生意人恭谨又不想显得太过卑微的笑容，放下茶杯，拱手道：“许三哥，幸会幸会。鄙人刘子烈，初次来到贵宝地，确实带了些自家秘制的膏药，名为‘生肌膏’和‘强肌散’，对肉身境一重、二重武者的气血锤炼，颇有些独到之处。”
说话间，他也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推到许老三面前。
“许三哥是行家，还请帮忙掌掌眼。”
许老三嘿嘿一笑，也不客气。
随着许老三揭开瓶塞，一股药香随之飘散出来。
他用手指沾了一点，先放在鼻尖深深一嗅，然后又仔细看了看其细腻的质地和温润的光泽，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
他虽然不懂高深药理，但常年混迹码头，倒腾各种修炼物资，眼力还是有一些的。
这药膏，无论从品相、香气还是触感来看，似乎都比市面上常见的淬体散要好上不少。
“恩……闻着这味儿，倒是挺正。”许老三没有立刻表态，将瓶子盖上，放回桌上：“不知刘老板手里，现在有多少现货？心里头，又是个什么价位？”
对此，李愚之心中也早有腹稿，不疾不徐地答道：“初来乍到，首批带得不多，生肌膏十八份，强肌散三份。不过……”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许老三的反应，然后才加重语气道：“若能找到合适的合作伙伴，后续每月至少能提供七十份生肌膏，十五份强肌散。而且……”
他身体微微前倾：“若是合作能深入，彼此信任，我家传的、适用于肉身境三重武者修炼的‘续筋膏’，也不是不能商量。这三种膏散，别的不敢说，药效比起市面上同类型的，至少强出三成！”
“至于价钱嘛，”李愚之坐直身体：“自然是希望找个识货的买主，谈个公道的长期价。不过若是三哥能帮忙牵线，促成此事，无论最终成交价多少，其中一成，便是答谢三哥的辛苦费。”
他同时伸出一根手指，语气诚恳。
这一成的抽水，是他和李季维早就商量好了的，不高不低，既显示了诚意，也不至于让对方觉得可以肆意拿捏。
许老三眯着眼睛，心里也飞快地盘算了起来。
东西数量确实不多，但后续若能量产，而且还有效果更强的“续筋膏”，那这生意就值得一做了。
关键是这药的效果，如果真如对方所说，比市面强三成，那操作得当的话，对于自己来说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刘老板是个爽快人！”许老三脸上笑容更盛：“而且你又是赵哥介绍过来的，我许老三也不能不仗义。不瞒您说，我还真认识金沙会外堂的一位管事，专负责采买些药膏、灵材之类的修炼物资。”
“您这药，我觉得不错！如果你真的能保证每个月都能拿出你说的那个数，我便可以为你们引荐！”
“那就先谢过三哥了！”李愚之脸上适时地露出喜色：“您放心，我说的数量，只多不少！”
“那好！这样，”许老三一拍大腿：“您给我备一份样品，我这就拿去给那位管事瞧瞧。若他看上了，觉得合适，我立刻安排你们见面细谈，如何？”
李愚之对此早有准备，立刻从包袱里又取出两个精致的瓷瓶，郑重地推到许老三面前：“既如此，那就全仗三哥周旋了。不知……何时能有回信？”
许老三将两个小瓶收入怀中，想了想：“快则明日，慢则后天。刘老板下榻在何处？有了消息，我好去寻您。”
李愚之报出了客栈的名字，但补充道：“我们白日可能需外出访友，处理些私事。三哥若来，可告知客栈掌柜留个口信，我们自会知晓。”
“明白，明白。”许老三笑着说道。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许老三便揣着样品，起身匆匆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码头拥挤的人流中。
李愚之目送他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收回目光，端起那碗早已凉透的粗茶，慢慢啜饮了一口，苦涩的滋味也在口腔中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