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愚之的话语如同冰锥,瞬间刺入李笃行的耳中。
李笃行脸上那丝疲惫与宽慰,也瞬间消散开来,取而代之的是极度震惊,以及喷涌而出的怒火与忧虑。
“灵稻被投毒?!老六他……在青昭山脉遭了刘家埋伏?!重伤?!馀维那小子……断后,死了?!”李笃行“嚯”地站起身,激动而又悲愤地说道。
“是的。”李愚之声音低沉,但他还是继续说道:“虽然药先生妙手,及时将六叔公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但所用药材终究普通,加之六叔公伤势实在太重……药先生说,六叔公的武道之路……只怕……至此断绝了。”
接着,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而且……寿元,恐不过十载。”
“砰……!”
随着李愚之的话音落下,李笃行身侧那张坚实的梨木方桌,应声化作齑粉!
木屑纷飞,如同他此刻炸裂的心境。
“刘家!刘子烈!小子安敢如此!安敢如此欺我李家!!”他低吼着,往日的沉稳彻底消散,眼中满是杀意。
李愚之沉默着,没有劝阻,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理解这份愤怒与悲痛。
对于将家族荣耀和族人性命看得比自身更重的三叔公而言,灵田被毁、兄弟濒死、子弟殒命,这接连的打击,每一桩如剜心剔骨。
更何况,李家“行”字辈,仅馀他与六叔公两人,那份超越兄弟、近乎生死与共的情谊,不是一般人能体会到的。
良久,李笃行才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暴怒,缓缓坐下。
“怪不得……怪不得你刚才会那般问我。”李笃行恢复了沉稳,带着一丝寒意说道:“如此说来,家里……是有了老鼠了?”
连李慎行那种火爆脾气的人都能察觉到其中的异常,更不要说李笃行这种老谋深算之人了。
李愚之也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李笃行也低头仔细地回忆了起来。
“我们路上遇到的,应该不是刘家或旁人假扮的匪徒。”思索片刻后,李笃行给出了自己的判断:“不过,为防万一,我会再与仲之、昭之,以及……‘他们’确认一下细节。”
“‘他们’?”李愚之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特殊的称谓,疑惑地看向李笃行。
先前三叔公提及有人拼死挡下肉身境三重匪首一击时,他就心存疑虑,因为李仲之和李昭之都是肉身境一重修为,硬接肉身境三重的全力一击,绝无可能只是轻伤那么简单。
“此事稍后再谈。”李笃行轻轻摆手,将这个话头暂且压下,接着问道:“灵稻现在情况如何?药先生有何说法?”
于他而言,天大的事情,都比不上家族的根基。
李愚之也只能暂时按下疑惑,连忙回答道:“您放心,万幸六叔公他们带回来的药材不错,药先生已配出‘枯木逢春散’,我与七叔已施于灵田。药先生言道,需时日化开药力,而且能积蓄肥力,今年的灵稻定能丰收,不过此事,族中知道的不超过五人。”
听到灵稻有救,李笃行那紧绷的脸色,也是有了一丝松动,接着深吸一口气,看着李愚之问道:“那家里的老鼠……你有什么看法?”
“三叔公,此事……”李愚之略一迟疑,最终还是选择了全盘托出。
“什么?!是……是他?这怎么可能!他可是……”听完李愚之的叙述,李笃行霍然起身,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声音都带着一丝破音。
“我……我也不愿相信。”李愚之的声音带着些许苦涩:“可目前所有的线索,都隐隐指向他……”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李笃行喃喃自语道。
脸上也随即露出了难以掩饰的落寞与痛心,那是一种被至亲之人从背后捅刀子的彻骨冰寒。
“我目前尚无确凿证据,加之您未归来,六叔公重伤……我……”李愚之轻声说道,心中也是越发心酸了起来。
“你做得对。”李笃行打断他,语气恢复了冷静:“此事确需谨慎,牵一发而动全身。哎!”
他烦躁地叹了口气,这才继续说道:“此事,你若不便出面,便由老夫来做这个恶人!我倒是想看看,李家到底是出了什么妖魔鬼怪,敢在家族生死存亡之际,行此悖逆之事!”
“不,三叔公。”李愚之抬起头,斩钉截铁道:“我既是李家族长,清理门户,便是我无可推卸的责任。无论他是谁,我绝不会因私废公,手下留情!”
听到李愚之的话,李笃行心中一震,随即涌起的,则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欣慰与酸楚。
他拍了拍李愚之的肩膀:“好!好孩子!李家交到你手里,苦了你了,不过,老夫……放心了!”
接着他的神情变得无比肃穆,然后对着李愚之说道:“现在,也是时候告诉你一些,唯有族长和族老方能知晓的李家秘辛了。本想在你继任之日便告知于你,奈何……”
李笃行没有说完,但李愚之却明白,自己刚刚继任族长,刘家就上门欺压,要不是有系统,只怕……
因此李笃行也一直没有机会,单独和自己沟通。
不过他也没有说话,而是看着李笃行,听他继续说下去。
“李家自先祖李怀景在三河村开创基业,扎下了根,至今已历四代。现今传至你手,却……唉,是我等后辈无能,致使家族凋零至此。”李笃行语气沉痛,带着无尽的感怀。
不过他随即还是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九年前,刘家族长刘汉山修炼至肉身境三重巅峰其弟刘汉水也随之突破,至此,刘家便开始对我李家进行全面侵犯。”
“但那时,李家尚有你父亲、你大伯与我,三位肉身境三重武者,虽应对艰难,但也能勉力支撑。”
“可在七年前,你大伯带队入山……”说到这里,李笃行声音一沉:“他们‘恰好’遭遇了刘汉山与其胞弟刘汉水!一场血战下来,你大伯……他拼死击杀了刘汉水,重创刘汉山,为家族争得了数年喘息之机,可他自己……却再也没能回来……”
听到李笃行的话,李愚之也想起了这段往事,那个时候,大伯去世,族中那些跟随他进山的族人也死了大半,三河村一片素缟。
当然,刘家也不轻松,大伯拼死击杀了刘汉水,重创刘汉山,刘家对李家的侵犯也随之减轻,让李家短暂地休养生息了一下。
直到去年,刘汉山突破到肉身境四重,对李家的侵犯又逐步扩大了起来,李家虽抵抗顽强,但时至今日,距离灭族,也不过是旦夕之间罢了。
当然了,对于这件事,李愚之也是有着不一样的看法。
如果他猜得没错,自大伯去世,李家便开始走下坡路了。
而上任族长,也是自己的父亲重伤而亡,李家族运更是接近衰竭。
这就是为什么有人会说,人死族灭的原因。
一个家族的兴盛,往往系于寥寥数人身上。他们不仅是顶梁柱,更象是一个汇聚气运的旋涡,能将天地间的机缘、财富与人才吸附而来。
一旦支柱崩塌,气运便如溃堤之水,倾刻四散,留下的,只有无尽的衰败与蚕食。
残忍,却又符合事物发展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