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一个身影急匆匆地从田埂另一头跑来。
来人约莫四十上下,皮肤被烈日晒得黝黑发亮,双手粗糙,指缝里还嵌着洗不净的泥垢。
他跑到李愚之面前,也顾不上擦汗,脸上满是愁苦与深深的愧疚道:“族…族长,您来了…是我没用,是我没本事,守不好咱们李家的命根子,让灵田…让灵田变成这样……”
说着,这个朴实的汉子眼框都有些发红,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李愚之看着他这副模样,也是连忙温声道:“七叔,快别这么说。你对这片灵田付出的心血,族中上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灵田出问题,非你之过,是我这个族长无能,未能为家族筹措足够资源,该自责的是我。”
“族长!这……这哪能怪您啊!”李耕维急得连连摆手,黝黑的脸庞因激动而泛红,“是我没照顾好,是我……”
李愚之摆手打断他,语气诚挚地说道:“我既为族长,家族所有问题,最终责任都在我。往后,振兴家族离不开这片灵田,更要倚重七叔您的经验和辛劳。李家,需要您继续带着大家,把这片地种好。”
李耕维听着族长这番丝毫没有责怪,反而充满信任与倚重的话语,一时怔住,嘴唇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用力地点着头
一旁的李慎行也暗自点头,这位族长,懂得体恤族人,凝聚人心,不错。
李愚之看着枯黄的稻叶,忽然心念一动,想起了药守拙。
要说对灵植药理的理解,药守拙在李家肯定是个大师,说不定……
事不宜迟,他立即转身对着李慎行低声道:“六叔公,劳您速去请药先生过来一趟,就说我想向他请教灵田养护之事。”
李慎行微微一顿:“族长您是打算……?”接着也是反应了过来,立即答应道:“好,我这就去!”
说罢,转身便快步离去。
“七叔,趁此机会,您带我仔细看看各处,再给我详细讲讲我们李家这灵田的情况吧。”李愚之对李耕维说道。
“哎,好,好!族长您这边请。”李耕维虽不知李慎行为何突然离去,但听得族长愿意深入了解灵田,立刻来了精神。
他引着李愚之沿田埂慢慢行走,如数家珍般介绍起来:“族长您看,这边是引的泸河水,水质清冽,最是养田…这边地势稍低,排水需特别注意,往年雨水大了容易积水,伤了稻根…还有这土质,偏沙性,保肥力稍差,需得多施些有机肥…唉,若是能有足够的‘青木肥’,不仅能解决地力问题,还能在一定程度上驱避害虫…”
他讲起灵田养护、稻种选择、节气农时、病虫害防治,头头是道。
李愚之仔细听着,不禁对这位貌不惊人的七叔刮目相看。
这绝对是李家的一块瑰宝,一个真正的技术型人才。
随即也是由衷赞道:“七叔,有您在,李家灵田无忧,我也能省下太多心力。您放心,李家的灵田,永远姓李!只要我李愚之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它落入外人之手!”
李耕维听到这承诺,身形也是猛地一顿,粗糙的大手无意识地搓着衣角,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李愚之。
李愚之和刘家签订契书的时候,他也是在的。
当时的他,也是最激动和最反对的。
这片灵田倾注了他大半生的心血,每一寸泥土都熟悉无比,简直就是他的命。
他甚至已暗下死志,若半年后灵田不保,他便与这十亩地同存亡。
可族长这番话……
他不懂那些高深的谋略,也不善言辞,只是讷讷地重复道:“哎,好,好…族长,我…我一定把地种好…”
但那双看着李愚之的眼睛里,已多了几分不同的神采。
李愚之满意地点点头,转而继续问道:“七叔,最近除了灵稻长势不好,田里或者周边,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或者,与往年相比,灵稻的病症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的洗礼,李愚之的思维习惯性地多绕几个弯。
面对刘家这样的死敌,他不得不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
李耕维却是愣了一下,挠了挠头,努力思索着:“异常的人?没见着啊……咱这地方偏,外人很少来。至于灵稻嘛……”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一片枯黄的叶片,心疼地说道:“今年的虫害,感觉比前两年要厉害一些。我们几个琢磨了一下,应该还是田里灵气不足,稻苗自身弱了,才容易招虫子。要是再弄不到灵肥,照这个势头,今年收成……怕是得减掉两三成啊……”
说完,他也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满脸愁容。
“虫害稍多…”李愚之若有所思。
这时,李慎行已领着药守拙匆匆而来。
药守拙在来的路上已听李慎行说明了情况,此刻见到李愚之,微一拱手,便不再多言,直接步入田间。
他时而蹲下仔细观察稻叶正反两面,时而捻起泥土嗅闻,时而拔起一株病弱的稻苗,查看根系情况。
李耕维站在田埂上,看着这位气质不凡、行为古怪的“先生”,满心疑惑,但见族长和六叔公都神色郑重地跟在后面,便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目光紧紧跟随着药守拙的动作,生怕他毁坏了灵稻。
起初的时候,李愚之心中还出现了一丝疑虑:这不就是灵力不足导致的寻常衰败吗?
药先生何须如此郑重其事?
不过看到药守拙这个样子,他也将疑问压了下去,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
外行绝不妄断内行,这是对专业最基本的尊重。
站在一旁的李耕维则是紧紧攥着衣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药守拙。
良久,药守拙终于直起身,拍掉手上的泥土,眉头微蹙地走了回来。
“先生,情况如何?”李愚之立刻上前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李耕维也猛地凑前几步,喉咙干涩,想问又不敢问,只能眼巴巴地望着。
药守拙目光扫过三人,平静地开口道:“族长,这片灵田遇到的问题,可能比预想的要复杂一些。灵田灵力衰退是事实,但并非主因。”
“先生,此言何解?”一旁的李慎行忍不住插言道。
“灵田灵力不足,确实会导致灵稻长势减弱,叶片泛黄,但通常是从底部老叶开始,且进程缓慢。”药守拙指向田中的灵稻,这才继续说道:“而眼下这些灵稻叶片枯黄分布不均,新叶亦有迹象,且叶脉间有细微的褐色斑点,根系发育不良,带有轻微腐坏迹象,据我判断,这并非单纯的营养不良,更象是……中了毒。”
“中毒?!”
三人几乎异口同声,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不可能!”李耕维激动地反驳道:“我日日守在这里,连只陌生鸟儿飞过都认得!若是中毒,为何不曾大片枯死?”
药守拙也并未因质疑而动怒,而是耐心解释道:“此毒并非烈性剧毒,而是一种名为‘蚀灵散’的慢性药物。此物无色无味,极难察觉,少量混入灌溉水源或撒入田地,不会立刻致死灵植,而是会缓慢侵蚀其根系,阻碍其对灵气和养分的吸收,并逐渐破坏土壤结构,造成类似地力衰退的假象。”
话音落下,他再次弯腰抓起一把泥土,递到李耕维面前,说道:“你细闻,这土中是否有一丝极淡,似铁锈又带腥气之味?此便是蚀灵散残留的痕迹,非精通药理与灵植者,极易忽略。”
李耕维闻言,几乎是抢一般地抓过泥土,凑到鼻前用力深嗅起来。
起初是熟悉的土腥,但紧接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异样气味,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感知。
他的脸色一点点失去血色,身体微微颤斗起来。
他常年与土地打交道,对泥土的气味再熟悉不过,这味道……确实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