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名不罪名的,袁谭不在乎。
但青州的局面,显然称不上好。
按照历史惯性,200年官渡之后,201年曹操就发兵青州,把袁谭撵回了冀州,龟缩在南皮。
时间上,是迫在眉睫。
而眼下,虽说自己胜了曹操两阵,但青州的局面,却不会因此有多大改观。
比如,青州郡国有六,看似袁谭掌握了其中四处,实际上只能说和曹操分庭抗礼,五五之数罢了。
况且,袁氏对青州的统治,本就如浮萍一般,前两年还在这里和公孙瓒的下属火并,根本不存在青州人人心向谁一说。
所谓的民心,只会倒向胜者!
而官渡的胜者,怎么看都轮不到袁氏。
人心,更向曹操。
至于兵力……
袁谭就更少了。
官渡之时,臧霸主动出击,一个人就能袭扰袁谭掌握的青州各郡国,而王修等人,除了一味防守,别无他法。
天时,地利,人和,似乎都不站在袁谭这边。
袁谭对此是平静的。
军营里,火盆噼啪作响,偶尔蹦出来的火星,也好奇的望着眼前的男人。
沮授撩开营帐,走了进来。
他望着从容的袁谭,不免在心中提高了对袁谭的评价。
此子心志坚韧,有城府,足堪大任。
他之前主导冀州事务,对青州的了解都源自于别人之口。
如今亲自面临这些问题,才觉得异常棘手。
青州这一连串的问题,根本在于官渡的失利。
战争就是这样,胜败会带来一系列的影响,甚至象人心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似乎就在等着结果,然后疯狂的转舵。
但沮授同时也很清楚,袁谭肯定是想要有所为的,背靠袁绍,是他的优势,但眼下的青州,才是立足之地。
此时,帐内除了他们二人,剩下的只有张郃高览,蒋通以及诧异的王修。
这五人,就是袁谭平定青州,对抗曹操的班底了。
比起邺城之中,谋臣如云,猛将如雨,判若云泥。
但袁谭没有什么失落的情绪,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曹孟德一个阉宦之后,尚能成魏武霸业,足以证明这是一个多么迷人的时代。
“都到了。”袁谭开口,声音平静。“青州情形,诸位都略有了解,今日召诸位来,便是要议一议,我等在青州,如何立足,如何破局。”
谈话间,袁谭在案上摊开了布帛,上面是他手绘的舆图。
王修率先起身,面色凝重,对着袁谭拱手,又对沮授行礼,最后开口:“使君,诸位,修请直言,情势危如累卵。”
“我军眼下可用之兵,满打满算,不过两万,其中尚有部分伤疲之卒,亟待休整。而需驻守之地,东莱、北海、齐国、平原国,处处需兵,临淄城内,堪战者不足三千。”
他顿了顿,语气无奈:“粮秣更是不济,府库所存,仅够大军三月取用。春耕在即,若无法安抚地方,保障农时,今岁必生饥荒,流民四起,内忧立现。”
“外患更是迫在眉睫。”
王修的手指在舆图上划过,“东莱管承,黄巾出身,熟悉水道,聚众数千,时常登岸劫掠。泰山臧霸,拥兵数万,据险而守,与曹操勾结甚深,乃我青州心腹大患!据地方探报,臧霸年后恐有犯境之意。”
“而最可虑者,乃是曹操!”
王修声音陡然拔高,“官渡新胜,其人必兴兵戈。若其休整已毕,挥师东进,以我青州如今兵力,如何抵挡?”
一番话说完,帐内陷入死寂。
炭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显得格外刺耳。
高览猛地开口:“这还怎么打,凭城固守,同时向邺城求援?”
他说完,自己却先摇了摇头。
向邺城求援?
袁尚岂能不从中作梗?
能坐在这里的,都很清楚袁尚和袁谭的争斗,不过大家此时都很有默契的不提,因为比起臧霸,曹操的威胁,袁尚的威胁,显然要低上一筹。
张郃沉吟:“兵力悬殊,粮草不济,确非战之利,不如放弃东莱,北海,收缩兵力,伺机而动。”
“不可!”沮授与王修几乎同时开口反对。
王修急声道:“张将军,放弃东莱、北海,齐国便将三面受敌,成为孤悬死地!届时仅凭平原一郡,如何抵挡曹操兵锋?此非良策!”
沮授也补充道:“俊义此言不妥,青州动荡数年,人心本就离散,官渡新败,河北威望已损,若我军此时主动弃地,百姓会如何作想?他们只会认为连袁氏自己都放弃了青州,届时,恐怕青州郡县望风而降,此无异于将青州拱手让人,自绝于民!”
蒋通还是初次参与这种场面,见众人都发表了意见,就剩下两眼一抹瞎的自己,急道:“那便死战!俺蒋通这条命是使君给的,大不了拼了!”
众人语塞,形势如此糟糕,蒋通的此番发言,如同儿戏。
蒋通也有些尴尬。
“不必急于发表意见,多学多看,日后自有展露拳脚的地方。”袁谭对蒋通说道。
沮授看其他人都垂头思索,并无有建树的意见,这才缓缓开口。
他声音不高,此时却如同黄钟大吕。
“诸君之虑,皆在情理之中,敌强我弱,便不可力敌,当思智取,分而化之,况且,依我看,青州形势,可称不上败坏。”
众人诧异,目光尽数投来。
他目光转向舆图上泰山郡的位置:“先说臧霸。”
“泰山贼号称十万,然其麾下,孙观、吴敦、尹礼、昌豨等辈,名为部属,实则各拥山头,利合则聚,利尽则散。臧霸能统合众人,靠的乃是威势与曹操的暗中支持,其内部,绝非铁板一块。”
“此辈豪帅,出身草莽,见利而忘义,智谋短浅。我军可遣能言善辩之士,携以金帛,密会其中一二人,许以高官厚禄,离间其与臧霸,纵使其不为我所用,亦可令其相互猜忌,此乃疑兵之计。”
帐内众人眼睛微微亮起。张郃表情舒缓道:“沮公此策甚妙!”
沮授微微点头:“再说管承,此人乃黄巾馀孽,聚众海岛,劫掠为生。”
“然观其行止,屡屡登岸,却从未停留,其人海外必有巢穴,所求者,无非财货与安身立命之所。”
“管承乃青州本地人,其部众亦多为青州流民,彼等为贼,实乃乱世所迫,若使君以青州刺史之名,许其归附,授以官职,使其部众得以安置,荣归故里,其心必动!”
“这等人,最渴求者,乃是一份名正言顺的身份认同。若能招抚成功,非但可解东莱之患,更可得其水军之助,此乃一石二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