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谭击破曹操了!”
这消息忽的传开,也让许多人的心思活络又紧绷。
起初,绝大多数人是嗤之以鼻的。
从阳武大营逃回来的人,哪个不是三缄其口,偶尔流露出的惊惧,都指向了曹操。
若非如此,十万河北精锐,怎会一夜之间土崩瓦解,被人象赶鸭子一样撵回了冀州?
曹操,是如今邺城里禁忌的名字!
可现在,偏偏有人说,袁谭——那个曾经被视为有勇无谋的长公子,不仅识破了曹操的诡计,还屡次击破曹操的部队,迫其狼狈退走?
这消息太具冲击力,以至于许多人第一反应是荒谬。
一个能屡次识破曹孟德计谋,并战而胜之的人……
这样的人,在惨败之后一片颓丧的河北,该是何等耀眼?该承载多少期盼?
他要么是河北力挽狂澜的英雄。
要么,就是某些人眼中,必须尽快拔除的眼中钉,肉中刺!
……
袁尚府邸之中,内室。
袁尚手中的玉如意几乎被他捏碎,他英俊的脸上再无平日里的温文尔雅。
此时,他看向对面的审配:“审公,听到了吗?我那位好兄长,如今要成为‘河北英雄’了!”
审配面色凝重:“三公子,此事……已超出我等预料。假传手谕、操控大将,这些罪名虽重,尚属小失。”
“可若他坐实了击破曹操的功劳,那便是于河北有大功!此消彼长,大将军的态度……恐怕会变。”
这对于袁尚而言是最致命的。
袁绍再猜忌儿子,也无法忽视一个能击败曹操的将领,尤其是在新败之后、人心惶惶之际!
“不能让他带着这份功劳,风风光光地回到邺城!”袁尚语气森然,“必须在他回来之前,把这件事定性!”
“如何定性?”有心腹在一旁应声。
审配沉吟片刻:“他不是能击败曹操吗?那我们就再添一把火,让他这胜,变成他最大的罪状!”
“我们可以让一些人,在酒肆、在坊间散布流言,长公子既能如此轻易击退曹操,为何不早施为?为何偏要等到乌巢火起、大军溃败之后?”
后面的话,他没有明说,但袁尚显然听懂了。
审配很快就离开了此地。
走出袁尚府邸的时候,审配悠悠的叹了口气。
随后又几经辗转,去了袁绍的府上。
……
袁尚细细的琢磨着最近发生的事情,总感觉有些梦幻。
先是自己那个鲁莽的‘长兄’,仿佛忽然开窍了似的,连续打了几个好胜仗!
然后自家大人,自从折返回到邺城,便称病卧床,连他这个最受宠爱的儿子,也仅得匆匆一见!
他从榻上翻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先前审配跪坐的位置。
案上茶盏尚温,为款待这位,其中不仅放了姜,更兑入了珍贵的胡椒。
此物虽为他所钟爱,然为成就大业,区区财货用度,又何足挂齿?
站起身,木屐踩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富有节奏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带着回音,透出一丝激荡,一如他此时的心境。
尽管官渡战败,河北对曹操仍居优势。而父亲骤然病倒,天命似有变迁之兆……
袁谭又不在邺城。
如果,万一……
那他距离洛阳长安,还差多远?
可如果袁谭带着大军回到了邺城,又会差多远?
“呼——”
他深吸一口气,强自按捺。
大人曾教悔,成大事者,须有静气。
如今邺城之内,若行非常之事,他所掌控的力量尚显不足。
郭图、辛评、逢纪、审配……各家皆蓄私兵,然眼下明确倾向他的,仅审配一人。
城中世家大族,更与地方武备牵连甚广,盘根错节。
还是得先搞清楚大人的具体情况,然后想办法让袁谭不要入邺城!
这样一来,无论事情走向如何,自己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袁尚仍然来回踱着步子。
不知不觉间,‘哒哒’的节奏变慢了。
袁尚似乎真的就冷静了下来。
生在某些环境之中的人,耳濡目染之间,天然的就具有一些特质。
他渐次冷静,觉得审配方才所献之策确属上佳,唯需寻一妥当中间人操办此事。
即便他日事泄,亦不致引火烧身。
……
另一边,袁谭才入冀州。
看着眼前熟悉的道路,仿佛来时就在昨日。
入了冀州的行军,轻松了许多。
甲叶的摩擦声,马蹄声,车轮声,嘈嘈错错,竟然显得有些轻快。
可很快,蒋义渠就带着一个仆从,赶了过来。
“将军,俺捉到一个家伙,说是府上的人。”
袁谭抬头望去,的确是个相识的,便让蒋义渠放人过来。
听完来人送的口信,袁谭的神色立马严峻起来。
于是转头吩咐蒋义渠,“去请沮公来——”
来人告诉他,邺城里已经有流言,先是说他能击破曹操,不愿出力。
后来又有了新的流言,说他和淳于琼勾结,所以操控大将,假传手谕。
袁谭觉得,邺城之中,必然已经有了变化。
如果亲爹袁绍还能执政,这种离谱的流言,根本不会在邺城之内展开!
更何况,自己的好三弟,此时就在邺城之中!
摸了下腰间的剑柄,袁谭肯定是不愿意坐以待毙的。
时代虽然崩坏,但世道毕竟古早,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意搞玄武门之类的事情,否则天下人会真的离心离德!
可他也不想白来三国走一遭。
拿到袁谭这样的身份,他是真的想为时代,为国家做一些事情……
没一会儿,沮授赶了过来。
袁谭很是躬敬的把邺城的情况说了一遍。
沮授并没有摆出一副‘汝非我主,既不出谋’的态势。
只是在听完之后问了一句,“邺城防务可有调动?”
袁谭听罢,立马明白了沮授的意思。
邺城算得上是河北集团的都城。
而邺城的守备,自是袁绍的心腹。
即便袁绍不能自理,守将也不会如此迅速的倒戈袁尚。
基于此,只要守备没有变动,便足以说明袁绍对邺城的基本掌握,无可更改。
袁谭权衡了片刻,又道:“看来大将军对我生疑了。”
沮授道:“临阵夺权,更有峥嵘之变,大将军岂能不疑?”
听到沮授的用词,袁谭苦笑了一声,“敢问沮公,谭当如何作为?”
沮授遥指北方,干脆的说道:“大军缓行,长公子可速入邺。”